盛焚意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
  这一次地位翻转,盛焚意不再是双膝跪地流露出一丝弱态、需要观泠用母性的温柔去主动献吻的臣子,观泠也从神坛跌落,不再是国王。
  观泠的手指颤巍巍地捂住心口,膝盖骨都在发抖,咬住唇,来回颠倒得说他错了,错了。
  他有什么错的呢?
  他是受害者才对,他的人生都被他的前夫毁掉了,他有什么错的呢?
  “意意……怎么办……怎么办……我忘不掉,我好难受……怎么办……”观泠哭个不停,脸颊都泛起了可怜的红,眉眼低垂,眼珠无助又乞求地抬起,如信徒在仰望可以拯救自己的神明。
  盛焚意的指腹摩挲这怀孕洋娃娃的脸颊,将泪水抹掉了。
  “别哭。”盛焚意说。
  观泠还是哭个不停,最后唇瓣都没了颜色,快要呼吸碱中毒了,这是他的前夫带给他的无法治愈的、如疾病的诅咒。
  观泠呜呜咽咽地,指着桌上的蛋糕,像是心里太苦了,想要吃甜品。
  盛焚意拿起一块蛋糕,要喂给他,他正要吃,可他的鼻息间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一年没有闻过的味道——
  这是……他丈夫身上的气味?!
  是再冰冷的皮囊也无法遮掩的猩血般的气味,伴随蟒蛇将猎物吞食入腹时舔牙尖血时的嘶嘶作响令他无比畏惧,令他几乎崩溃!
  他抱住头,尖叫出声,客厅暖炉的火光不知为何也暗了下去,晦暗不明的光影落在盛焚意的脸上。
  盛焚意的面部没有一丝表情,清冷艳丽的美人无情无欲,望着观泠。
  观泠与之对视时,瞳孔骤缩一瞬。
  丈夫身上的气味……为什么会在盛焚意身上闻到呢?是用了同款香水吗?可是盛焚意从来不用香水的,他的丈夫也从来不用,更何况,他丈夫是暴|露过真实姓名和长相的,和盛焚意完全不一样……
  那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错觉呢?!
  到底怎么回事……最近为什么总是这样子!
  味道!味道越来越浓了!!血味像蟒蛇攀爬上他的脸!!!
  观泠忽然觉得恶心极了,他低下头,捂住嘴,止不住地干呕。
  盛焚意把蛋糕又放回在了桌子上,他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像是察觉到观泠的干呕是因为他,所以他无辜又善良地远离了观泠。
  这令观泠愈发愧疚。
  观泠一边干呕,一边流着眼泪,红着眼对盛焚意道歉,“对不起,我……大概是,蛋糕吃太多,吃腻了……才这样子想吐的。”
  盛焚意歪了歪头。
  观泠觉得他生气了。
  可是盛焚意不像他的丈夫,会大发雷霆把蛋糕狠狠扔地上再把他关在房间里让他害怕得大哭。
  盛焚意只是沉默地、低眉顺目地把蛋糕放进盒子里。
  他在观泠愧疚又惶恐的眼神里,抬起脸,对观泠笑了笑,笑得很轻,几乎看不出来他笑了。
  他对观泠说:“没事,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吃这个了。”
  “我没有不喜欢……”
  盛焚意起身,偏过头,“观泠,我今晚,要去一趟医院,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不会害怕对吗?”
  观泠点了点头。
  盛焚意走了过来,和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要去睡觉么?”
  “嗯。”观泠这才感受到自己的呼吸,他抬眼,对盛焚意眯了眯眼,像是被摸头很舒服。
  盛焚意就五指微动,继续摸了一遍。
  观泠很好哄,很快就从一年前那件事里脱离出来,唇色也渐渐红润起来,他太喜欢被盛焚意摸头了,摸着摸着他有些迷乱,抬手想去碰盛焚意的手指,想让盛焚意摸他再用力一点。
  可观泠的手指没有控制好方向,他摸错地方了,摸到了盛焚意的手腕,正好是盛焚意戴了腕表的手腕,腕骨锐利瘦削,观泠的手指不小心摸进了腕表和腕骨中间的缝隙,指缝按到了盛焚意的皮肤。
  这时观泠摸到了盛焚意腕骨皮肤上的一个东西,他吓得叫出了声,惨白着脸不敢动弹了。
  “怎么了?”盛焚意轻声问。
  观泠瞳孔涣散地摇了摇头。
  盛焚意慢条斯理推开观泠的手指,他站得笔直,面无表情将他自己的指腹搭在腕表上,他把表带往下遮了遮,半晌,眼珠轻瞥,短暂地看了观泠一眼。
  他总是喜欢这样看观泠,每一眼都看得短暂却深重。
  像是快要死去的人最后站在光影快要消失的地方,用目光将他在世界上最爱的人的长相永远不要忘记地记在心里。
  ——
  盛焚意离开前把观泠从头到脚洗了一遍,连刷牙都是他给观泠刷的,给观泠梳完头发,给观泠换上睡裙后,他牵着观泠的手把人带回卧室,观泠做什么都不方便,他什么都亲力亲为,把观泠抱上床,给观泠盖上被子,再给观泠开了一盏小夜灯。
  盛焚意要走时,观泠一把攥住盛焚意的手腕,盛焚意停在原地,望着观泠。
  盛焚意问:“怎么了?”
  “你听过……睡美人的故事吗?就是,公主被白骑士拯救的那个……童话故事……”观泠脱口而出。
  “不知道。”盛焚意面无表情道:“观泠,我的妈妈从来不会给我讲童话故事。”
  观泠这才讷讷地想起来,盛焚意的妈妈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去世前,他的妈妈也疯掉了,不会认得盛焚意这个儿子的,更别提讲童话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