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就抱着手机睡着了。
梦中有花开,车子开过长长的宽阔街道,有那么一小段路,路边种着玉兰花。一直往前开,味道就变了,她坐在梯子的最上面,翻着抽屉里的中草药,嗅嗅这个,再端详那个,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身上都沾染了。
石玉问她好了没,倚着梯子低声催促,她把药材捏一小点出来小心地放在他掌心的纸面上,看着他利落地包起来。
他抬眼朝着她笑,手伸过来,她刚想问他包的那一味是什么,梯子就倒了。
梦里吓得不轻。
梦醒了。
轰然一声如同梯子倒落,特别真实回响在窗外。
唐辛睡着时是在二楼书房,透过大落地窗看到外面树影摇曳,雨已经停了,好一个放晴的午后。
在上京,石玉家的院子里有树,她这里没有,就是一片草地。
阿姨说过两三次,找个园丁来种些花,她妈来的时候也提过一嘴。唐辛也想,甚至想象过夏天的院子里有花如锦草如茵,再配上细雨如烟,无奈总是提不起精神。
外面依然有声,越来越清晰,还有小孩子的叫声,和哭声。
是石墨,还有抱在阿姨怀里的小小的石砚。
唐辛顾不得再看,小跑着下楼,顺着大门往后院跑,真看见了反而停住脚步。
石玉抱着石墨,看着工人在栽树,已经栽了两棵粗壮高大的玉兰,干枯枝桠上满是毛茸茸的花苞,还有将要开的,旁边的草地上还躺着十几株西府海棠。
家里阿姨来了两个,其中一个抱着石砚,正哭得响彻云霄,震得枝晃草摆。
唐辛看着他哭,捂着嘴笑,不知道是饿了还是困了,石玉应该知道,一听就知道。
偏偏石玉没理,抱着石墨在那里看工人栽树,刨了很深的坑立进去,再用新土填好,然后把石墨放到地上,让他用脚去踩,踩了没一会就转着圈地蹦起来,夯得特别磁实。
跳啊蹦的忽然停下,猛地朝着唐辛冲过来。
抱住了才叫起来:“妈妈!玉兰!”
一手搂着唐辛脖子一手指向身后,撅着嘴一句接一句。
唐辛从前言不搭后语的亢奋里听懂了,他们是坐石玉的飞机过来的,连树带人,甚至还有上京的土和水。
唐辛不知道玉兰到了这里会不会水土不服,石玉应该是为了哄石墨玩才带了这些,顺带讲讲故事。
也不知道玉兰会不会开,哪怕已经有了很大的花苞。
全栽种好了太阳都快落下去了,阴云一遮又要下雨,石玉抱着石墨进了门。
父子俩一身的土,洗完澡刚好上桌吃饭。
唐辛还没来得及张嘴,石玉先说:“吃完我就回了,让他们俩在你这儿住半个月。”
她已经从乍见的喜悦中冷静下来,想问是不是这个月她就不用再去上京了,石玉又说:“我有点儿事,要是实在排不开时间,住一个月也有可能,忙完了再来接他们,阿姨留在你这儿。”
原来如此,那就不必问了,她肯定不用去上京了,甚至都不用和他朝夕相对。
真是完美。
吃完饭人就走了,来匆匆,去匆匆,话都没说两句。
唐辛觉得挺好,至少是照协议里写的那样,没有太大偏差。
到了睡觉时,先哄了小的再陪大的,唐辛一下子从有两个儿子陪在身边的幸福中惊醒。
石墨问她是不是要和爸爸离婚。
唐辛半天没说出话来,倒是石墨小嘴不停,说他懂,和他一起玩的有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就离婚了,那个小朋友和妈妈一起生活。还说,那个小朋友偶尔也会见爸爸,爸爸会带他去吃好吃的,还会陪他去游乐场玩,就像他现在这样。最后问,是不是他和弟弟以后都和爸爸一起生活,偶尔来见妈妈。
唐辛想说不是,说不出口,也说不出一个是来。
问他怎么会这么想,石墨盘腿坐起来,搅着手指垂着脑袋,许久,叹了口气,说他看见爸爸放在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了。
唐辛突然特别想打电话给石玉,或者打他一顿。
石墨没再问,就抱着她,小脑袋顶在胸口,软软地叫一声妈妈安静一会,过一阵再叫一声,直到睡着。
唐辛看了眼时间,如果石玉是飞往上京,应该还在机上,便没打电话而是发的信息,问他是不是没有把东西收好让石墨看到了。
回得还挺快,问她是不是孩子们都睡了,她回是,悄声下了床,刚从房间里出来石玉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没有客套的开场白,连个称呼都没有,上来便说:“是我的问题,没想到他会翻出来,全扯了,当纸折着玩了。”
没解释是那天从医院回来先暂时存放在餐厅角柜的抽屉里,也没解释后来直接从医院出来就离京去了平城,只说阿姨发现时已经被石墨折成了各种飞机小船。
最绝的,石墨挨了阿姨几句数落就悄悄从垃圾桶里翻出折乱的纸,想着和爸爸认个错,不知道是什么便把首页的几个字拍了下来,拆开求问了不同的几个人,愣是把离婚协议给拼出来了。
唐辛又有了那种面对石墨时说不出话来的无力感,听见石玉又说:“你没承认吧?”
“没有。”
“那就行,我跟他解释了,那不是咱们俩的,他那是诈你呢。”
唐辛惊得嘴都合不上了。
三岁多点的小孩子,诈她?
差一点,他就成功了。
第253章 直接
想到这里又气又羞,唐辛开口说道:“现在呢?所以……协议没有了?”
“有,放心。”对面传来石玉点烟的声音,空了一会又说:“我让齐无为又打印了一份送来,已经签好了。”
怎么可能签好了呢,唐辛刚要说她还没签字呢,石玉的笑声清晰传来。
“我帮你签了,唐、辛。”
她的名字被他一字一顿拆开来念,缓慢,轻悄。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他替她签下了这两个字。
却又像,在唤她的名字。
透过贴着耳朵的手机轻缓传来,如同扑面,带着似有深意的笑。
唐辛挂掉电话,却甩不掉呼吸拂面的感觉,就像那天晚上他的手握在她手上,把她的名字写在上面。
仍是气,又发了个消息给他:【石玉,我能相信你么?】
直到躺回床上才收到回复,就一个字:【能。】
简单,直接。
多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唐辛将信将疑,又劝自己放心,毕竟是齐无为打印了送过去的,不会出差错。石玉这人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即使他替她签字也能让协议生效,但是不会骗她,他没有骗她的必要。
再看睡梦中的石墨,小手揪着枕头,眉头攒起,愣是把眉心挤出来两道小皱褶。
这是有多愁啊,觉都睡不踏实。
知道要离婚时,他爸爸都没有这种反应。
幸好,小的那个还不晓事,连话都不会说,要不然兄弟俩一起磨着追问她,唐辛还真是招架不住。
又幸好,刚才一时心软差点如实说了,只因没找到合适的话劝他才没张嘴。
……
春天果然是美好的,两个小家伙很可爱,没有石玉的日子更是好上加好。
就是三个阿姨加上唐辛,四个大人照顾两个孩子都有些吃力,不知道石玉在上京是怎么办到的。
唐辛不禁回想,当年她和阿姨两个人照顾石墨也没这么费劲呀,最后得出个结论就是石砚太厉害了,就不能醒着,一睁眼就拴上至少一个人,得陪着他哭陪着他笑,陪他吃奶陪他玩,别瞧不会说话,哭起来真厉害,谁也哄不好。
阿姨感叹还得是石先生在才行,可惜他不在,幸好有个小石先生,石墨摆弄起弟弟来很有一套,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爸爸学的。
哭得震天响时,石墨爬到小床里面躺下,抓住石砚的小手往自己脸上一放,搂住了就开始拍,一边拍一边说话。
声小,嘀咕,唐辛听不清,好像也没什么具体的话,但是有用。
就这么拍上一会哼唧上一阵,嚎啕大哭的小娃娃便渐渐安静下来,望着哥哥咯咯笑起来,伸手就往眼睛上抠,哭的人换成了石墨。
唐辛再把石墨抱出来,搂着再哄一回。
每天,都不无聊,总要上演一两回。
石墨精力也旺盛,楼上楼下跑,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唐辛的画笔和油彩,把家里画得到处都是颜色。
阿姨追着在后面到处擦,唐辛想得开,劝:“挺好看,就这样吧,回头找人来弄面墙,让他随便画。”
说是这么说,还没等师傅来刷墙,出了意外。
最是乖巧懂事的小孩子淘气起来简直无法想象。
一天午后,家里安静得出奇,没有哭声也没有笑声,连个小人影都没看到,最后发现石墨坐在婴儿床上,一手托着自己吃饭的分格小盘子一手抓着画笔,盘子里各种颜色的油彩混合着分不出原色,石砚脸上也是。
都被画成个鬼了,傻小子还乐呢,也不出声,咧着张没有牙的嘴乐得别提多开心了。
阿姨们都看乐了,唐辛也是,用手机拍了照片还录了视频。
视频发给了家里的长辈们,纷纷表示小孩子真是太可爱了,还有人说要到佛罗伦萨来看他们。
石月手一甩就把视频发到了家族群里,大家便聊起来,有说有笑热热闹闹。
石玉这才知道每个人都收到了,唯独他没有。
最过分,就连梁桥都收到了,还发了朋友圈,石玉转手一个赞。
唐辛看到石玉点的赞半点不心虚,反正他也从来不给她发孩子们的视频,多公平。
明明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这事,唐辛也没提,连话都没主动和他说一句。石玉也没说,就像没看见或是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一直到三月底,石玉都没出现,也没有一条消息发过来。
唐辛想,他可能是真的在忙,孩子都不要了,扔给她可真放心。
四月初,石玉打来电话,问她能不能再带一段时间,唐辛问多久,他沉吟一阵,回:“半个月吧。”
唐辛同意了,不免好奇,问:“你在忙什么?”
毕竟这人闲得很,就没见他有过正事,忙这个字眼和他根本就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