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钦言能做到一品官,是真的有本事。大启如今还有偏远之地,官府管理松懈,地方官都是本地人推举,有些是家族势力,有些是真有才干的人,女官都出了几个。他流放过去,一年不到,就让当地百姓信服,推举成了当地县官,奏请天子,许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么多年,皇上也没有再提过沈钦言,冷不丁收到他要回京的消息,上下都没有打点,各省巡抚正值壮年,江老三还查了目前的“萝卜坑”,没发现有合适沈钦言的地儿,自以为体察圣意,把沈钦言摁在了南地。
  而提议沈钦言回京的人,是太子党。
  江老三以为得罪的人是太子,慌里慌张四处打点,破了财,也吃了些苦头,他现在在吏部的威信直线下降,成了边缘人物,大家都不带着他玩。
  看起来还是实权衙门的五品官,实际什么时候被革职都不奇怪。
  为消息灵通,他送了二哥儿给老太监。
  老太监瞧不上他,消息给得干巴巴。
  有个总管太监给程道长面子,透露消息说,沈钦言是圣上想要调回来的人,这是父子之间的默契。
  郭先生说,太子不一定真的希望沈钦言回京,江老三误打误撞,反而成全了太子的真实想法,所以江老三的讨好才能奏效。
  他的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经有实权,卡着文官的选拔。替代者众多,还未到时候,暂留他继任。
  何书文讲话像背书,这串消息对他来说很晦涩拗口,他跟江知与说:“郭先生应该会跟你夫君详谈。我就知道一点,江老三好日子到头了。今天太晚,信件出不了城,明天就给丰州寄信,我们要早做打算。”
  朝局的事,他们都不懂,也不敢妄议。
  江知与把沈钦言的名字记下了。
  去丰州赈灾的官员叫沈观,这俩应是一家人。
  正应了何书文刚才说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都当官了,是仇是恨,都不会明明白白的展露人前。
  只是三叔太松懈了。
  他都因沈钦言的事吃过亏,怎么看见沈观去丰州赈灾,还能若无其事,半点消息都不给老家说呢?
  年前吃亏的……
  江知与算着时间线,今年五月里,家里才收到消息,说三叔要把他送给老太监当侍妾。
  这就说明,三叔上下打点,至少用了四个月时间,最后关系通了,想更稳固的维系,才有此下策。
  是那个老太监没说沈观会趁机报复,所以三叔才没放在心上?
  他料定沈观不敢在赈灾的事上做手脚,偏偏沈观胆大包天,想先斩后奏?
  不论如何,敌手已定,是沈家没错。
  再看看具体下毒的人是谁,他们就早日回丰州。
  另一边,谢星珩跟镖局四位先生在后面演武院摆桌,人手一件大披风,脑袋上戴着帽子,团坐赏月。
  天子脚下生活的人,谨慎刻进了骨子里。
  自家镖局内部,都露天说密事。
  何镖头带人在外围看守,不让人靠近。
  谢星珩终于得到了朝局信息,把他目前所缺的版图补充完整。
  听完以后,他心沉如石。京都不宜久留,这两年也不是入仕为官的好时候,他得猥琐发育。
  镖局四位先生,都是举人,最年长的是郭先生郭孝祥,年过五十,最小的是杨先生杨德一,另有刘先生刘翰维,向先生向云归。
  现在是天佑三十二年,当今天子已经五十九岁,太子是嫡长子,今年刚满四十。
  四十岁的人,做了三十年的太子。
  早年给他培养的臣子,都做得很好,现在是太子最坚实的拥护者,可他们都老了。
  皇帝自己安排的事,儿子能完美接任,大喜事一件。坏就坏在,皇帝不服老,现在不想退任。太子也不想等了,两头势如水火。
  今年天灾多,各地急报回京,京城气氛很紧,矛头直指天子。
  在座都不是无知百姓,百姓也不会管这些事。
  郭先生说完,看向谢星珩。
  谢星珩点头:“上位者散布利于自己的谣言。亮刀子了。”
  有政治嗅觉。
  郭先生看他的眼神很是满意。
  活在京城的官员,都能明显感觉得到,皇上想要父慈子孝的场面。
  所以各家老爷子的寿辰,只要明着办了,没人能说一句不好。
  这也是宋明晖在京城,感觉不到气氛紧,江承海来时,又感觉万分不同的原因。
  皇家的父子打擂台,他们这些小人物,还是躲远点。
  谢星珩对江老三也有了基本了解,一辈子顺风顺水,会读书,不会做人,官场上能走到现在,已经把他的气运耗尽。
  幼年父母疼爱,长大哥哥供读,年少俊才,二十多岁就考上进士,被榜下捉婿,借着岳家的势力,一朝当官,便平步青云。
  进了吏部,上司不与他为难,恩师还看重他,多有培养。处在卡着文官脖子的岗位,若非结了死仇,能忍就忍了。
  他惯会窝里横,媚上而傲下,上官不予他为难,官路平坦。
  朝堂如虎穴,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五官品,听着好厉害,可连上朝的资格都没。
  他气数到头了。
  谢星珩垂眸急思,问:“分家能撇清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