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舆稳当落地,她提裙款步而下。
  一袭水红曳地长裙逶迤在身后,发上所饰寥寥,却丝毫不减灼然容色。
  她身侧的小宦官提着嗓子唱报,“槿妃娘娘至——”眼前女眷们纷纷止住了话头,垂了头,云鬓连作一片。
  她扫视了一眼,笑着让她们免礼。
  既是腊日,本也是唤众人来笙歌玩乐,自是不必拘礼的,行了礼,各人也就做各自的事去了,院落中重新热闹起来。
  宫人引着她去寻她的座,她在三两聚着的女眷们之间穿行而过,不时便被攀谈一阵。短短一射之地,竟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筵席间也不乏有活泼的姑娘,在桌子见胡乱走动。
  欢笑入耳,饶是连日不曾见笑靥的阮玉仪,也被感染到,不由弯起了唇角。
  忽地,身侧传来一声惊呼,“啊。”
  她顺着那姑娘的眸光看去,裙裾上沾染了酒液。
  那姑娘琼鼻尖下巴,是难得的英气长相,此时见冒犯了宫妃,脸上白了几分。
  第202章 章
  似乎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都各自谈笑着。
  那位姑娘手中还捏着金樽,里边缺不余多少酒液,她怔愣了一瞬,便要跪下。
  阮玉仪及时扶了她一把,温声道,“无妨。”不过一件衣裳,脏了换掉便是。
  言罢,她安抚地冲那姑娘笑了一下,举步离去。
  幸而早思虑到了类似的情况,在临近的殿中提前备了干净衣裳。
  她径直往备了衣裳的殿宇中走去,却不曾看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有一男一女两人正耳鬓厮磨,纠缠得难舍难分。
  自上回计策落败后,白之琦不得已招惹上了一名侍卫,之后便食髓知味。
  今儿她原没想去找他,却意外碰见了值守的他,两人交换了眼色,一前一后来到了这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白之琦尚还生涩,缓不过气来,便使劲儿去推对方。
  侍卫也是喘着粗气放开她,“白姑娘真是香甜。”他哑着嗓子,口中俱是粗鄙的话语。
  她脸上绯红一片,说出的话却带着冷意,“我不是叫你别总来找我,要是被发现如何是好?”她默许侍卫纠缠,可不代表放弃了入宫。
  她就是贪这侍卫的粗鄙直白。她认为像新帝这般温润清俊,如谪仙般的人物,在这事儿上可不及眼前的侍卫。
  只要她不说,他也不说,就没人知晓。
  是的,不会有人知晓这件事的。她不断默念着,擂鼓般的心跳方才缓了些下来。
  眼前的人儿身段柔软,嗓音甜腻,他哪里能推拒,又捧着她的脸覆上去,直将她招惹得烦了,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好了,我得走了。”白之琦蹙着眉,她去掰他的手,情动时不作掩饰,眼下也不掩饰眸中的嫌恶。
  侍卫到底是习武之人,攥着她的手,叫她挣脱不得,“小的何时才能再见姑娘。”
  她按捺住心下的不耐烦,快速在他脸上敷衍地吻了下,“等我做了娘娘,定有你的一份羹。届时我向陛下将你要过来,还不是想什么时候见,就什么时候见。”
  侍卫心中一动,仿佛已经看见了她口中的快活日子,这才让她离去。
  .
  两人分开时,恰好前阮玉仪一脚,因而她并未看见这般场景。
  方才那曳地的裙衫她本也嫌繁琐,眼下换了身恰好盖过鞋面的百合裙,行路也觉着轻省不少。
  她缓步走着,忽地听转角后有人说话的声音。
  有一嗓音清越者道,“这宫中果真是规矩繁琐,我早说了不来了罢?还白白挨了娘一通教训。”
  “哎呀小姐,槿妃娘娘白纸黑字请了您来,莫大的荣幸,如何推拒得了的。”另一人低声劝道。
  听人提了自己,阮玉仪顿住脚步。
  转角后的人接着道,“这槿妃娘娘当真是上乘的容色,怎的就入了这吃人的地方来了。”
  “小姐,这可不能说——”她的小姐委实是个心大的,编排皇宫的坏话,也不知晓收着些,这儿人来人往的,叫人听去就完啦。
  阮玉仪没忍住轻笑一声。
  “谁?”那姑娘厉声喝道。
  她也不躲避,踱步而出,“是本宫。”
  那姑娘身边的丫鬟一惊,忙欠身行礼,见主子不动,似是看得痴了。她暗道丢人,悄悄用手肘捣了自家小姐一下。
  那姑娘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行礼,被阮玉仪唤住。
  “你不是不耐烦宫中这些规矩?便免了这礼罢。”她觉着有趣,不由与这姑娘多道了几句,“本宫可有幸能得知姑娘名讳?”
  叫她不行礼,这姑娘当真立着没动,朗声回道,“臣女白之侑,见过娘娘。”
  她看过宾客名册,对这名儿有些印象,“白小将军的女儿?”亦是太后的母族。
  “正是。”白之侑素来以自己的父亲为豪,她笑得干净利落,眼中晶亮,像是雾散后的湖面。
  阮玉仪为她眼底的澄澈所震慑,垂了垂眸,低声道,“你所言不错。”
  “娘娘指的是什么?”不想这白之侑耳力极佳,她说得跟微风吹过似的,也叫她听了个清楚。
  “——吃人的地方。”
  她如今方才真切体会到,刚入宫那会儿昭容对她说的话——这仙殿琳宫看着风光,底下白骨,却不知凡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