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直接掉头走掉,可不想心虚往那边看了一眼,恰见小皇叔往他这边看来,眉间凝霜。如此,他想装作没看见也不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问安。
  姜怀央今日出来并非专来逮他的,这会儿只随意问了几句他的功课,便要作罢。
  得知了他不打算难为自己,姜祺松下一口气,想寻些轻快话头来。
  眸光转动间,却蓦地与一双含情眼相撞。他把玩着折扇的手一滞。
  虽然她身边的婢子一侧身,几乎将她整个儿挡住了,只露出一角裙裾,但他却还是认出了她。
  他欲当做这只是个巧合,只当玉仪不过刚好也在此处。
  可小皇叔身边的大宦官,他却不会识不得。
  前朝皆传的那笑面虎温雉,此时却为一小娘子,亲自端了新的醋碟来。且还垂首与那小娘子道了句什么,行止之间带着恭敬。
  这将姜祺心下的侥幸彻底打破。
  连姜怀央再说些什么,听入他耳中,都变得模糊起来。
  第90章 小产
  要说起来,姜祺在那寺庙中见了这小娘子的第一眼,便为其容貌所惊,其后一直念着再见她一面。
  可要说有多喜欢,十之八九也都是对着张面皮,是没甚真情谊在的。
  故他一直是怀着能得到最好,得不到便作罢的心态。
  他曾对她隐晦试探,因不见她回绝,便权当她也是有那份心思的,于是便着人给她写了信去。却不想,今日见到她与小皇叔在一处。
  若是小皇叔的人,他也自是会退一步。
  可他总隐隐觉着,她对自己的态度哪里有些古怪,却一时说不上来。
  他敛下目光,又与姜怀央谈笑起来。
  姜怀央是个敏锐的,估摸着他许是见到了阮玉仪,却面色如常,便未放在心上。至于小娘子错认自己为郁王世子之事,届时一纸圣旨,她又哪里能推拒。
  被方才与阮玉仪的那一眼一搅,姜祺面上虽笑着,却有些心不在焉,随意扯了几句,便要告辞。
  瞥见姜祺走远了,她这才起身,行至姜怀央身侧,轻声道,“殿下,我有些累了,我们回罢。”她现下还是抑制不住的心慌,不愿在遇见什么事,早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
  他侧眼看她,见她眉眼间确是染上倦色,便低声应了。
  他们俩闲游,温雉只觉得自己这做奴才的,才是最为难的。一方面知阮姑娘能叫主子心思轻些,缓解了那头痛病,可昨儿才与李大人定了这会儿见面,总不好叫人干等着。
  见主子不提,温雉生怕他这是忘了,但若是提醒了,便有催促之嫌,难说是否会惹得主子不快。
  姜怀央与寻常一样,将阮玉仪送至程府东角门,注视着她进去,合了门,才收回眸光,淡声吩咐,“回宫罢。至养心殿。”
  闻言,温雉松下一口气,原来主子还记得,倒是免得他出言提醒了,只是苦了李大人等了大半个时辰。
  她方进了府内不久,未行几步,便见一个婢子拥着府医,行色匆匆过去。
  她眼中泛起疑色。也不知是哪个院儿的主子出了事,使得府医这般着急样。她只瞥了一眼,步子不停,见人走出了自己视线,便往自己院子去了。
  “表小姐。”一婢子迎上来,神色也是与那府医如出一辙的焦急。
  她怕是早侯在此处了,只是见她不在,才等在外头。阮玉仪也意识到府中怕是出了什么事,心下一沉,“可是出了何事?”
  那婢子见了礼,垂眸道,“奴婢是梅姨娘院儿里的。”
  她顿了下,像是鼓足了气,才敢将这个噩耗重复一遍,“梅姨娘她……见红了。”女子见红一般有两种情况,不是足月了,就是小产先兆。
  梅姨娘这还不足三月,连胎都没安稳,是何情况,自是不必说。
  阮玉仪仿佛脑中一声轰鸣,只觉得这消息来得突然。她分明记得上回见梅姨娘,她还是好好的,顶天了就是由于害喜,脸色苍白了些。
  她连缓了口几气,似乎才将自己的声音找回,“烦请你引我去看看。”她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梅姨娘待她好,她是晓得的,这个时候,自然希望能在她身边。
  那婢子就是过来唤表小姐的,于是忙应了,边走边道,“夫人老爷都在梅姨娘处了,正等您去呢。”
  她也曾见过身边的人出事,可阿爹没的那会儿她毕竟不曾亲眼见着,且年岁尚轻。饶是哭,也有一半是因着身边的人在恸哭,被感染了去。
  再至那院子,她竟觉得那院子有些萧条,心下生了莫名的惧意。
  可步子却不见停,随那引路的婢子推开半掩的门,进了院子。有丫鬟从她身边经过,端着一盆血水,里头浸的也一条殷红的巾帕。
  她直看得心口一跳。
  屋子门口,程老爷面沉如墨,负手而立,一双眼紧紧盯着那闭合的门扉。
  程朱氏满脸是泪,膝行几步,扯住程老爷的衣角,哀声道,“老爷,我真的不曾害她,不是我做的……”
  她哽咽了下,声音却平复了些,“是,我是不喜她,从前也对她争过。可我才是您的正妻,您却是我如无物,叫我怎生不恨。可这次,我真的不曾对她腹中胎儿起心思……”
  泪水冲开脂粉,被她脸上的皱纹卡住,待汇多了,攒作一大颗,便倏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