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被褥还未来得及换上厚实的,导致她整个蜷作一团,缩在床里边,才勉强入睡。
  半梦半醒间,好像听见有人进来替她拿东西挡了窗子,这才止住呻吟般的风声。
  因着昨晚睡得不太安生,阮玉仪翌日醒来,头还是昏昏胀胀的,她坐在床榻边,睡眼惺忪。
  木香推门进来,轻声道,“小姐您清醒一下,奴婢这就替您来梳妆。”
  阮玉仪起身,见外边天方见明,残月还挂在下边,欲沉不沉的模样。
  她便问,“什么时辰了,瞧着还这般早?”
  “卯时了,近来这天是亮得愈发晚了。”木香回道。
  昨日阮玉仪要木香早些来唤她,也好早些去圣河寺寻世子,她们虽不晓得世子什么时候起,提早去总是没错的。
  可许是心里藏着事,还不及木香来唤,她自个儿就醒来了。
  她端坐在镜前,木香立在她侧边,手法娴熟地替她挽发上妆。木香向来能干且手巧,这她是知道的,不然当时遣散阮府大部分下人的时候,也不会独独将她留了下来。
  “小姐,您瞧瞧,这样如何?”
  她闻言抬眼,与镜中的人儿对上了目光。
  铜镜中,女子发如墨玉,眉似远黛,唇上点了些许口脂,不重,正好是透着自然血色的模样,阮玉仪理了理鬓发,镜中人也抬起柔荑。
  阮府没落,疼爱她的兄长又已战死,她身在异乡,已经不剩什么可依傍的了,而这副皮囊,就成了她保全自身的唯一利器。
  及笄之后,母亲曾将她的经验口述相授。昏暗的屋子里,阮玉仪听得面红耳赤,只会讷讷应着,她抬头一瞧母亲,却见她面不改色。
  她将东西学了个七八成,缺了剩下的,却让她无论如何用不出来。
  她拿去问母亲,母亲却说,她这张脸就可抵上余下的空缺,可红颜白骨,用不好便会招致灾祸。
  只是事到如今,若是不愿任人摆布,她就不得不使上些手段。
  “去将那件鹅黄的纱裙取来。”阮玉仪转头,缓声道。
  木香轻蹙起眉,不赞同地说,“小姐,早晨天凉,这么穿怕是会受寒。”那件衣裳那般单薄,小姐这娇弱的身子,哪里又受得住。
  “去取来。”
  可她哪里知道,阮玉仪想要的就是这效果,若恰好受了凉,眼中泪光盈盈,病若西子胜三分,那才叫勾人。
  知道劝不动小姐,木香只好去拿来一件鹅黄百合裙。
  这裙沿是苏绣的白花,淡雅矜贵,正衬她今日的妆容。再细观,腰间由系带收腰,下边裙摆因是纱质的,风一吹动,定是说不上来的轻盈灵动。
  阮玉仪将衣裳换上了,一转身,饶是日日对着这人的木香也愣上了一愣。
  往日小姐多着襦裙,将身姿遮掩了大半,现下这件,却将她盈盈一握的小腰很好地勾勒出来,别有一番骄矜可人、欲拒还迎之感。
  阮玉仪将手搭在胸口,尽力让自己去忽略那种莫名上涌的焦灼。
  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若要作比,便是与将见故人前的悸动类似。
  “人多了行事不便,木灵就留在屋里,”她转脸对木香道,“我们尽快出府,免得待会姨母来拘着。”
  木香抬了抬胳臂,向她示意手上挂着的一件米色斗篷,“小姐,这个带着路上披会儿吧,也暖和些。”
  “不必了。”阮玉仪轻轻压了压她抬起的手。
  这点冷都受不得,也不必去世子面前晃悠了。
  清晨间,尚还宁静的巷子里,一辆马车自程府悄然驶出。
  第5章 招惹
  圣河寺是京中规模最大的寺庙,容纳僧侣三千余人,一年到头香火不断,后院儿也专设了厢房,承安置暂宿的香客和接待贵人之用。
  此次世子与太妃礼佛吃斋,便是宿在了寺中的后院儿。
  阮玉仪与木香一路拾长阶而上,半晌才到地方。
  行至大殿正中央,只见巨大的金身佛像几乎顶到房梁,在在晨间柔和的光线下,也熠熠生辉,不可谓不威严。它前方的贡台上码着不少瓜果糕点,专门有僧人两天一换。
  四下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香火气,令来者不由得静下心来,放轻了声音。
  时辰确实还早,大殿中只有个扫洒的小沙弥。
  “木香,你可识得哪位是郁王世子?”阮玉仪附在木香耳边,压低声音道。
  木香摇头,答道,“小姐,奴婢与您同出同进,哪里就认得。”
  她摇摇头,抿着唇笑,“失策了,应当带着木灵一并来的。她打小长在京中,许是认得。”
  不过世子所处之地,理应有守卫才是,想来也不难寻。
  两人略过小沙弥,往通向后院的侧门走去,这小沙弥也未理会她们,许是见着这般早来的香客也是寻常。
  绕了点路,两人终于找到了地方。这儿的院门虚掩着,里边隐隐传来佛经的诵读声,整齐低沉,声声入耳。
  阮玉仪抿了抿唇,刚上前几步,就被门边的侍卫喝止。
  “来者为谁?此处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阮玉仪低眉敛目,声音娇软悦耳,“大哥,前些日子我在此处丢了支发簪,想来是落在里头了,能让我进去寻寻吗?”
  幸而圣河寺秉着众生平等,后院厢房皆对百姓开放,不分贵贱,不然这个借口就立不住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