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鸢看得目瞪口呆,果断摇头:“不用了不用了!”
良玉姑姑又道:“那娘娘请喝茶。”
颜鸢硬着头皮喝了一口,茶是茉莉香的绿茶,入喉有一股微微的甘味,很好喝,但她怕没命喝。
眼下局势还没有明晰,喝多了容易不得好死。
太后在颜鸢的对面落座,神态已与方才不同,她的眉心皱起,声音凝重:“今日哀家传召皇后,因起梅园,却不为梅园。”
颜鸢一愣,抬起头来。
不关乎梅园,也不是丑闻的事,那她还惹上了什么事?
太后道:“近些时日边关太平,悍城军转移了练兵的场地。他们在安定城扎营,已有两月。”
颜鸢听得稀里糊涂。
悍城军是晏国最为骁勇的军队之一,边关物资匮乏,每到天下太平的时候,边关只需要普通的守城部族就可以。
这种精锐迁移练兵场是很常见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转移的目的地颇有讲究,既要交通方便随时调遣,又要地广人稀,还要物资丰富。安定城就是最靠近边关的一处人少又富饶的地界,是行军练兵的不二之选。
见颜鸢满脸疑窦,太后缓缓道:“悍城军在安定城里,挖出了三十年前的一处残骸,里头尸骸无数,都已成白骨。”
颜鸢:白骨……坑?
颜鸢:为什么会有白骨坑?
“因为安定城是先帝赐的名字,那座城池从前叫做……”
太后盯着颜鸢的眼睛,缓缓道,“蓝城。”
蓝城。
颜鸢的呼吸一顿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三十年太久,蓝城这个成为已经埋藏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很多人都已经淡忘了这一座城池的名字,小儿甚至不知这世上曾经有一座城叫蓝城。
但颜鸢不可能不知道蓝城这个名字。
她父亲定北侯颜宙,当年陪着先帝开疆拓土,连屠三城立下赫赫战功,活阎王的威名更是如同钉子一样打入了每个人的心中。
而蓝城,就是那座被屠戮的城池。
如果曾经的蓝城是如今的安定城,那安定城里被挖出的白骨坑……
“国师府近来观星有异象,安定城白骨现世,这些都与颜侯旧事相关,因而朝堂中有许多人挂怀。”
“此事本来是隐而不发,无人敢评论,但是鸢儿……”
太后的声音徐徐响起:“你不该此时去拜梅园。”
颜鸢低着头,脑海里混乱的思绪滚成了线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
雪原上每开出一朵花,地下的根茎就已经绵延生长了数年。
谣言不会无端无止无休。
它灌溉着,生长着,蔓延着,酝酿着。
最后破开冰面,开出第一朵花。
原来蓝城旧事,才是它真正绽放的花。
“如今之计,先辛苦皇后先去佛骨塔吧。”
“告灵五日,抄经千卷,或可度过此劫。”
……
乾政殿里,安神香袅袅升腾。
主殿的窗户透过一点点夕阳的余晖,万千的金线洒在楚凌沉的书案上,把成沓的奏折都染成了墨金色。
书案前已经点了蜡烛。
楚凌沉坐在书案前,阖上了最后一本奏折,漆黑的瞳眸中闪过一丝疲乏。
他揉了揉眉心,把那本奏折放在了蜡烛火苗之上。
火苗吞噬纸张,瞬间在他的指尖绽放出明艳的花朵。
“又一本?”
洛子裘已经在他身后看了许久,这已经是楚凌沉今日烧的第七本奏折。
自从安定城的白骨坑事件传回前朝,那些迂腐的文臣都像是疯了一般,明着暗着都在借机试探皇帝对颜宙的态度。
那些奏折起初还比较隐蔽,不料后宫里先传出了皇后日日去梅园祭拜梅妃的风声,于是前朝的流言也爆发了。
传言说因为颜宙三十年前血洗蓝城,因而颜家人身上业障过剩,皇后自然也沾染了这阴气。所以自打她入宫起,她身上的阴气便哺育了梅园之中的前朝梅妃,梅妃诞下鬼童,因而近来梅园周围时常传出婴儿啼哭之声。
当然了,朝臣的奏折自然不敢明着说这些不羁之谈。
他们只是上奏,蓝城白骨坑现世,招来无数民怨,他们请求皇帝能够令定北侯颜宙对此作出补偿,以熄民愤,也彰显皇庭恩威。
“这帮文臣,到底是安定日子过久了。”
洛子裘的眼里闪过嘲讽的光亮。
“如今倒开始嫌弃守城的战将手段残酷,真是有意思。”
他们遮遮掩掩,欲言又止,假借些悲天悯人的热肠,祈求皇帝降下一些恩泽,让坑里的白骨可以入土为安。
楚凌沉默许了。
于是又有人提出能否捐一座庙,让和尚可以为那些无辜的生灵诵念经文,化解死者的怨气,这样的话对晏国的国运也是大有裨益的。
楚凌沉又默许了。
既然那些白骨是无辜的生灵,那屠戮他们的人是什么?
那就是杀人真凶,阎罗再世。
于是奏折画风一转,有人便提出了一个议题:当年屠城真是不得已吗?定北侯颜宙是否好战喜功,过大于功?他屠戮蓝城,真就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他那么残忍!
就应该为蓝城的无辜百姓担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