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很显然,消息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再说得具体一点,不是某个人发的。
  倒是商淮,他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四方镜,发现温禾安给他发消息了,问他事情结束了没有。他不自在地换了个位置,一时间感觉跟捧了个烫手山芋似的,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回消息回得很慢,做贼一样怕被发现。
  商淮给她一个字一个字发:【结束了都。】
  温禾安问:【他不开心了?】
  商淮顿时扯扯唇,一言难尽:【正发天大的脾气。】
  意思是,你说呢。
  温禾安沉默了一会,旋即问他巫山的长老和不和他们一个院子,商淮意识到什么,说:【你要过来?他们在旁边,隔了几座宅子,陆屿然和活人很难相安无事的共处一室。】
  【好。我知道了。】她发来最后一条消息:【多谢。】
  不谢。
  商淮在心中叹息,你们两最好是平平静静,安安分分的在一起,偶尔闹一下就闹一下,无伤大雅。但就是,温禾安可千万别半路始乱终弃。
  他都想象不了那种惨烈的局面。
  发完消息,商淮从书房中出来,下楼,拐个弯,路过罗青山的房间,喊上了他一起在窗前等着看热闹。
  陆屿然面无表情靠在深枣色壁柜上,居高临下瞥着桌面上的镜面,眼神冷,气息也冷。他不懂,那阵突然的沉默总有起因,他不知道起因是什么,在吃饭前半个时辰,都是好好的。
  素瑶光都说那样的话了,她愣是坐得住。
  镜面又闪了几下。
  过了好一会,陆屿然走过去,划开,扫了两眼。
  这次是她。
  【还忙吗?有时间出来一趟吗?】
  陆屿然下颌微敛,将四方镜抓起来,言简意赅:【忙。】
  那边没有回音了。
  他眉眼恹恹,没有动作,房间里安静又压抑,直到后一条消息传过来,毫无遮挡地印入眼帘:【那你到窗前看看。】
  陆屿然倏的抬眼,走到窗边,这私宅和萝州城的格局有些相似,他单独住在两层楼阁中,推窗一看,是松风滔绿,明月如钩,夜色比水浓。他修为高,看得极远,但没有感知到有什么异常。
  也没看到温禾安。
  片刻,他皱眉回:【没有。】
  【你下楼。】
  陆屿然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仍冷着脸下楼去了。
  脚踩上第一阶楼梯时,就察觉到了不对,他垂下眼睑,没管,接着往下走。
  涟漪结界悄无声息地包裹住整座私宅,在结界完全铺开的同一时间,一道危险至极的隐秘波动飞速散开,看热闹的商淮和罗青山刹那间汗毛倒竖,几乎以为这两这是要在今夜倒戈相向。
  商淮拉开罗青山的房门,隔着数十米,恰好能看见陆屿然站在楼阶之上。
  紧接着见到了此生难以忘记的一幕。
  结界中圈圈泛着水纹,像铺着张奢华至极的湖蓝色绒毯,绒毯上滢光点点,天上的星华恍若悉数汇聚于此,摇曳生香。
  香,确实是香,因为水纹中有无数花蕴生出来,仲夏夜空下,迎春,杏,牡丹,石榴,莲,水仙等十二种花卉迅速从水中绽出,含苞待放,每一枝花的花苞尖角上都缀着露珠,那其实更像珍珠,晶莹剔透,欲掉不掉,长开的花瓣每一片几近透明,薄若蝉翼,被风一吹,似要振翅而飞。
  这场景美得如梦似幻,惊心动魄,其中蕴藏的力量如瀚海,同样惊人心魄。
  十二种花从院外淌进来,一路顺势而上,攀爬上窗子,又攀上楼阶,朝楼阶上的男子簇拥而去。满园花苞颜色都淡,淡紫淡蓝淡黄,唯有出现在楼阶上的花,汲取了雪山之巅最纯粹的那抹白。
  青涩的枝,枝上有细嫩的刺,花瓣由雪堆塑而成,圣洁纯粹,细嗅下有甜香。
  陆屿然眼皮微微耷拉着,侧首看着这一幕,半晌,接着往下走。
  走出院门之后。
  商淮就彻底看不见后面的情形了,罗青山也跑出来了,望着天上与地上的情形,连声赞叹。
  “别碰。”
  商淮一把拍开他想要与半空水晶彩蝶对触的手,压低声音,不知道是世界疯了还是自己疯了,感觉半个时辰前嘲笑陆屿然的自己才是个纯粹的大傻子。
  “什么都别碰,小心为上,这里面随便一朵花都能把你烧成灰。”
  他深深吸气,扯出个微笑来:“这是十二花神像。”
  罗青山瞠目结舌。
  十二神录的最强攻击招式,昔日帝主成名之式,算起来已经千年没有出现过了。现在里面绝顶的奥妙被抽离调取,没有危险,只剩下绝顶的美丽,令人心笙曳动。
  凌枝这会察觉到什么,来询问商淮:【你那边是不是有热闹看?】
  【没有。】
  商淮活到现在,什么离奇事情都看过经历过了,现在仍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少见多怪了:【二少主居然用十二花神像来哄陆屿然!】
  【这就是他们几个领头者才懂的浪漫?是不是太过……财大气粗了。】
  凌枝什么话也不想说,画了个乱七八糟的符号过来。
  陆屿然走出院门,宅子伫立在巷尾,面前是一道幽深巷子。温禾安安静站在那面爬满绿藤的墙面前,双眸清澈明亮,脸颊上有着浅浅笑意,长发没有束起,自然披散下来,浓密的乌色衬得她面白,唇红。
  她上前一步,去牵他的手。
  现在知道牵了。
  陆屿然站在原地,没挣脱,也没回应。
  温禾安问他:“还不开心?”
  “为什么。”陆屿然不答反问:“你回避什么。”
  都知道的事。
  巫山内部人知道,她身边人也知道,徐远思和李逾,她后面再没有避讳过,为什么突然变了。
  温禾安知道他是因为这个,回:“素瑶光站队王庭,不确定性太大,她不是自己人。”
  “傀线种在了她身上,她也不可能再是王庭的人。”他语气有种平淡的桀骜:“王庭知道了又怎样。”
  “是我的问题。”沉默一会,温禾安应下,轻声承认:“妖血在我身上,我不能拿你去冒险。”
  她并非遮遮掩掩不敢认的人,立场,种族,仇怨,这都不是问题,人生本如此,排除万难又有什么可惧。但罗青山说得没错,那是肺腑之言。
  “唯有这件事。”
  她睫毛上不知从哪朵花上沾了水雾,像纤秀的蝶翅:“我会处理好,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这是她的意愿,他不能如何。
  陆屿然手上渐渐用了些力,回握住她时扣紧,半晌才应一声。从小被当做下一任帝主培养出来的“储君”在任何事上都有着极高的敏锐性,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今夜改变主意了。”
  “我给出所有和你达成交易的条件是。”
  “——爱我,像现在这样。”
  不犹豫,不回避,不退缩,心无旁骛,从一而终。
  这是他的条件。
  温禾安眨了下眼,双颊在朦胧光晕中有些红,下意识抿唇,两人交叠的手也晃了晃,她道好,又示意他看身后美轮美奂的一面,问他:“从前只用十二花神像制衡人,还没哄过人。”
  “……喜欢吗?”
  陆屿然身上冷凛的气质散去,眼线散漫愉悦地低垂下来,瞳仁中神采很是分明。
  吵架之后,她在他身上用心,他怎么不喜欢。
  温禾安扯了扯他的袖子,慢吞吞告诉他:“今天的回答,我悄悄补给你。”
  她面容仙灵,与人对视时……尤其是现在,半暗不暗的光线中,无辜感很重:“谁也没机会。”
  “因为陆屿然是我的。”
  “我希望他一直都是我的。”
  陆屿然没心思看花了,他觉得她真是,样样都很有天赋,连这方面也不例外。几句话下来,真叫人一点脾气都没有。
  他倏的将她拉回来,深深看她,耳尖微红,跟举手投降似的抬抬下颌,吻了下去。
  ——本来就是她的。
  第100章
  风云会召开当日, 云封之滨悬灯结彩,观者如云,冠盖相望, 联袂成帷。提前一个月就搭好的高台上, 王庭之主终
  于现身,陆屿然和温流光分别坐了左右两侧道椅,身边站着巫山和天都的长老,三家鼎立的局面展现得分明。
  温禾安没有去台下观礼。
  凌枝作为阴官家家主,也被王庭请了上去, 她很少现身人前,来搭话的人不少, 她本就来得不情愿,全程抓着自己精致的蝎尾辫把玩, 有时候会抬头看看侧边巫山的位置。
  陆屿然平时穿得很清净素淡, 今天也不例外,但袖口压着半圈花枝纹理, 抬袖间色泽鲜妍, 比平时更吸引别人视线。凌枝起先盯着那花看了好一会,想到了十二花神像, 懒得再看,她看的是商淮。
  他就站在陆屿然身边,从容不迫应对每一个上前的人, 跟谁都能聊得来,手里握着柄象牙白扇子,看着就还挺顺眼的。凌枝听王庭之主说话听得烦躁的时候, 就往那边看一眼,两三次后, 商淮也察觉到了,他给她悄悄打手势,大概是让她忍忍,再忍忍。
  凌枝就低下头跟温禾安发消息。
  她今天没来。
  凌枝本来也不想来,但是为了给王庭一个“惊喜”。
  【王庭来了不少人,都是些成名后消失许多年的老怪物,巫山也来了不少人,生面孔。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应该来看看啊。】说起来凌枝都觉得奇怪,温禾安居然没来,也问不出理由。
  温禾安回她:【我看着的。】
  凌枝都能想到她的“看”,肯定不在下方人海之中,而是各大视野较好的酒楼窗前。
  真是好奇怪。
  她在躲什么?王庭几个老东西,还是巫山的。
  她问:【什么时候动手?】
  【六日后。天都圣者到云封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