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锐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像是看宝物,又像是猎人对猎物的势在必得,空气变得稀薄又发烫,少年微微低身向他行了一个绅士礼,墨色的长短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扫过他苍白的脖颈,紧接着,少年不由分说地拉过他不知何时抬起的手,牵着他步入舞池。
  空间与人都让降谷零有一种不真实感,旋转着的舞步更是让他的意识与身体分离,直到这一章的舞曲结束,下一个更热烈奔放的旋律开始,他们身边人换了一批,降谷零才出这种晕眩中清醒过来。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他的手被童锐握着,他能感知到少年的手握住他时多轻柔,又能体会到少年指尖的柔软。
  童锐从一开始跳的就是女步,与他在工作和计划中充满控制欲、总是喜欢影响控制他人的决定不同,童锐在感情生活中像是被圈养的绵羊般温顺。
  温顺一般在感情上算不上一个好词,这代表某人在感情生活中居于弱势地位,不懂得抗争,但这个词放在童锐身上就变得截然不同。
  草食动物因为锋利的犄角而变得优雅坚毅,肉食动物也正因为懂得收敛锋利的爪子才变得温柔如水。
  童锐显然是个危险的猎食者,偶尔,降谷零能从那双清澈、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才拥有的眼睛里看到一些残存的、危险的气息。
  往往,那是童锐刚刚结束工作抬起头看向他的一瞬间。
  在看向他的一瞬间,少年脱掉冰冷的铠甲,收敛锋利的爪子、抹去嘴边他人的鲜血,明明是个满着计谋、利益至上的人,却能在他面前变得霎时柔软。
  他之外,童锐一直是个看重结果利益的人。
  童锐从不在乎规则的正确与否,只在乎规则是否能给他带来利益与否,在这一点上,降谷零无法认同童锐,童锐也不会去改正。
  这种三观、原则上的不同,曾让降谷零不看好他们这段感情,还有他们的未来,但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忽视了童锐的另一面。
  对待他,对待这段感情,童锐显露出了他截然相反的一面,对待他,童锐不计较得失,也不在意自己得到失去什么,少年乐于做感情中受损的那一方,并且乐此不疲。
  这一点,在他们第一次的时候就很明显,童锐明显是更喜欢居上的位置,但正因如此,童锐第一时间做好了居下的准备。同样,当他们两个男人跳华尔兹的时候,童锐不会给他任何困难,而是从一开始就选择自己跳女步。
  童锐对待他的温柔,是明明工于心计,却能为他自我的让步,是给他选择,而不是让他选择,正是这一丝一毫、点滴细节,让有很多顾虑的降谷零能敢于选择他。
  作为警察卧底,降谷零每天的生活都像是在一场前路未知、方向未定的极地探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前路会有风雪,自己何时迷失方向,但每次擦拭满是雾气的镜片、短暂看清前路,童锐的身影都在那里,踏实可靠的。
  与童锐的手相握,降谷零常常觉得这双手肖似主人,柔软、温热、可靠又可人。
  “满意吗?”童锐跟着音乐,舞步迈向他的斜侧方,声音贴着他的耳朵,气息扰乱他的发丝。
  “满意,你要吓死我吗?”降谷零握少年的手微微用力,少年刺疼地闷哼了一声,舞步后悔,委屈地看着他。
  “一点点吧,我不管你有什么准备,保护好自己,我不想被吓第二次了。”看着少年那副可怜摸样,降谷零的话不由得软了下,“别再吓我了。”
  童锐看他态度缓和,立刻又充满了活力,“对不起,我下回一定注意。”
  随着音乐的高潮渐近,他们的距离拉开,童锐转过一个舞步矮身步入他的臂弯中,半靠在他的怀里,他们一上一下,面对着面,他的阴影打在少年的脸上。
  “你可以和上司报告说:那个烦人的少年活过来了。”童锐的目光在他脸上打转,声音咬着他的耳朵。
  一个节拍过去,他手臂抬起,支撑少年重新站起,舞步随着节拍的加快,更加激烈,“然后就可以杀掉你的任务了?”
  他瞪了不知危险的少年一眼。
  “师哥怎么舍得杀我。”
  “谁说不舍得的。”
  “我说的。”
  “那你说对了。”
  降谷零侧过头,看向周围跳舞的人群,寻找他本次的任务对象,确定卡莱布和多萝西娅还在跳舞,他重新看向童锐,磨着牙道:“你耽误我做任务了。”
  “让我猜猜,监视卡莱布和他的情人?”
  “你知道了?”
  “只有要破产的组织才会下发这么没艺术的任务。”
  “借你吉言。”
  “师哥有些不在状态。”童锐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降谷零没好气地撇过头去,他不在状态的原因不正是因为某人吗?
  “我想,不会的。”少年没头没尾地说道。
  “什么?”
  “我是说你不会接到杀我的任务。”童锐一脸得意,像是抓到鱼的小猫,“我准备的惊喜才不会这么普通。”
  “已经不普通了,我很满意。你出现在我面前,已经是今年最大的惊喜了。”降谷零对上少年的目光,他真心实意道。
  没人知道他看到木马的眼睛重新亮起时的心情,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只要想起那一时,就止不住内心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