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没了再挑起话头的兴致。劳成专心地赶车,石归庭则四处打量沿途的风景,符鸣躺在草堆上闭目小憩,周小年也巴不得其他人不找他说话,自顾自地四处打量。
“吁——”劳成拉住马缰绳,“符哥,到了。”
符鸣坐起来看了一下:“往前头赶到鹰嘴山去,那座山早几年还喷过,看看与别的火山有什么不同。”
劳成哦了一声,又扬起马鞭继续往前头赶。
石归庭打量那些并不高的火山,一堆一堆地堆在平地上,没有尖顶,就像是孩子做游戏时堆的土山。火山上长满了没人深的杂草,还有各种低矮的杂树。
符鸣说:“你看这些火山不高吧,但是有的火山口底部却比我们所在的这个地面还要低一些,一会儿我们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石归庭想了一下,大概是地底下的灰浆全都被喷到外边来了,所以里面才会比外面还要深。
这么想着,马车已经到了一座火山边上,这座火山与别的稍有不同,形状倒还是那个无顶的锥形,但是还能看得出山体原本的黑褐色,杂草长了不少,树木却是没有的,大概是喷过的时间不够长,那些树木还没来得及长起来。
“好了,车就停在这吧,我们爬上去看看。”符鸣不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去。
劳成将马解了套绳,放它们去吃草,然后跟上大家的脚步。石归庭一边爬,一边仔细看火山的表层,下面全是黑色的硬梆梆的石头,往上一点的山体像是凝固的膏状物,应该是火山里喷出来的膏状物流着流着,就流不动了,冷掉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周小年问:“鸣哥,火山喷火的时候,这里是不是特别热?”
符鸣也不回头,一边走一边答:“那是当然的,喷火的时候,这里热得能将人烫熟。你看这周围,一棵树都没有是吧,那是全都被烧光了。人也就只能远远地看着。”
周小年又问:“那需要过多久,这里才能来人呢。”
符鸣说:“起码得有个两三年都不能来吧,等它完全不喷火了,也需要冷上几年才算安全。”
石归庭心说,你怎么知道这个山已经不喷了,万一我们走上来,它突然喷起来了,那不就是死路一条。
这时听见符鸣嘿嘿笑:“其实我也不知道鹰嘴山现在究竟还喷不喷,万一要是里面还在冒烟,咱们就不下去了啊。”
石归庭:“……”符鸣你平时看起来稳重,居然也做这么不着调的事!
事实证明大家是多虑了,火山口早已平静下来了,里面也长了一些杂草,完全没有要喷火的样子。站在火山口边沿往下看,就像是站在一口巨大的锅子边沿,锅的口径很圆,纵深比想象的还要深,而且内壁坡度要比火山外部的山势陡峭很多。
“这么陡,我们怎么下去?”周小年问。
符鸣揶揄起来:“你不怕走到底下的时候,火山正好喷发起来,将你冲起来?”
劳成嘿嘿笑:“那岂不正好,省去了爬上来的力气。”
石归庭和周小年:“……”
话是这么说着,符鸣还是带头往下走,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能就这么看看就走了,虽然下去了也未必能得到什么,但是没下去肯定是有遗憾的。
石归庭赶紧跟上。临下去之前,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刚刚他被火山坑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火山。现在那些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火山在换了一个角度之后,全都改变了模样,有的形状规整,像一个浅口的碗,有的只是凌乱的一堆岩石,要不是有个圆形凹陷的火山坑,还真容易被人忽视那是一座火山……这样的景象,怎一个奇字了得。
劳成在下头喊:“石大夫,看什么呢?赶紧下来啊。”
石归庭收回目光,看见他们三个已经扶着山石下去了,他连忙跟上。因为坡度太陡,下去的路不是直的,而是斜着走的,这样不那么费劲。一路上石归庭看到了好些形状不规则的火山石,比起上午在大盈江边看到的有棱有角得多,大概是江边的石头是被水冲过去的,经过摩擦,棱角也被消磨了许多。
他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小心地迈着步子。符鸣几个比较快,这时已经到达底部了。石归庭谨慎地寻找落脚点,不料脚下一滑,整个人没掌握好重心,就再也收不住脚,呼啦就往下冲,这架势是肯定没法安然着地了,吓得他“啊——”地出声。
底下的三人早就在下面等他了,看他这情况,都唬了一大跳。符鸣反应比较快,连忙跑上来想接住他,结果人是接到了,但是他自己人也被冲得往后一仰,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石归庭结结实实扑在了符鸣身上,额头正好重重地磕在符鸣的嘴上,只听得符鸣闷哼了一声,他自己也是疼得呲牙咧嘴的。
石归庭连忙爬起来,在符鸣身上四处查看:“对不住,符锅头,真是太对不住你了,有没有撞到你哪儿?”
那两个吓得赶紧跳过来,搀的搀,扶的扶,问有没有摔到哪儿。
符鸣觉得嘴巴火辣辣地疼,曲起手指碰了一下嘴唇,发现居然流血了,刚刚石归庭的额头撞在他的嘴上,估计里边的皮磕破了。
周小年惊叫起来:“鸣哥,你嘴里流血了!”
石归庭也顾不上自己生痛的额头,连忙扒住符鸣要查看他的伤势,以为自己撞得他内伤了。“我看看我看看,天啊,我撞到你哪儿了?”声音里的恐慌连周小年都听出来了,甚至还隐隐带了点哭腔。
符鸣吐了两口带血的口水,嘴唇顷刻间便肿了起来,他忍着痛强笑了一下:“没事,嘴巴磕到牙齿了,破了点皮。”
石归庭哪里肯信,抓住他的手给他把脉,可心慌意乱的哪里诊得出什么。
劳成拧开水囊塞子递给符鸣:“石大夫你别着急,符哥说只是磕到嘴巴了,没有大事。来,符哥你漱个口。”
符鸣一手拿起水囊倒了口水漱口,另一只手被石归庭捧在手上诊脉。他漱过口,对石归庭说:“石大夫,别担心,我没事,身体好着呢。就是你的脑袋太硬,跟铁一样,撞得我眼冒金花,嘿嘿。”
石归庭听他这么取笑自己,深吸了口气,仔细听脉,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低了头也不敢看符鸣,生怕自己红了的眼圈被人瞧出端倪:“其他地方有没有哪里痛?背上呢,摔痛了没有?”
符鸣笑起来:“没甚,还好你没摔出个好歹来。已经没事了,既然来了,就看看吧,虽然也没什么好看的。”
“无事就好,不然我的罪过可真是太大了。”石归庭鼻子里还有点算,他背转身去,装作看景物,收拾了一下情绪。
一时间为了缓和气氛,大家都各自散开去玩了。劳成故意捡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抛来抛去,回头对周小年说:“小年,放心去玩吧,没温度,都是冷的,火山不会一下子爆发将你冲上去的。”
周小年知道劳成在取笑自己,他回嘴说:“我才不怕,成哥你自己不也在么,如果喷火了,你可不是也逃不掉?”一面在坑底四处乱转,捡一些长得有意思的火山石。
石归庭悄悄地观察了一下符鸣,见他神色没什么异常,这才松了口气,去打量四周的景物。他发现自己现在正置身于一个大碗里,这种感觉很奇妙。
符鸣突然笑着说:“你们看这里像不像一口大锅?要是现在突然下一场暴雨,将里面都淹了,我们几个正好凑成一锅汤。”
这话正好说到石归庭心里去了,他绷不住乐了。
劳成接话:“别把我也算里边吧,我几天没洗澡了,要是跟你们一起泡的话,岂不是坏了一锅汤?”这自然是笑话。
石归庭咧嘴笑了起来。他低下头往草丛里看,居然发现草丛里长了一些半边莲,他欣喜地蹲下来,将那些半边莲都采下来,然后又用水囊冲洗干净。走到符鸣身边:“符锅头,这个给你,放在嘴里嚼碎。”
符鸣拿过去一看:“这是什么?”
“半边莲,能够消肿解毒,你的嘴巴还肿着呢。”石归庭一脸期待地看着符鸣。
符鸣拿起来,放到嘴里嚼一嚼:“嗯,味道还不坏,是甜的。”
“嗯,多嚼一下,嚼出汁水来最好。”石归庭看着他笑起来。符鸣发现他的嘴角竟有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时隐时现,心说,原来石大夫长得还挺好看的。符鸣第一次觉得男人也可以用好看来形容。
“吃下去吗?”符鸣含糊地问。
“嗯。”石归庭点点头。
周小年百无聊赖地捡了块石头往火山口外扔,结果石头没扔上去,又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劳成骂他:“你个死小子,当心一会儿砸到自己!”
周小年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符鸣将半边莲咽下,说:“底下其实也就这样,不下来觉得遗憾,下来了觉得不下来也行。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上去吧,也该回去了。”
几人沿来路回去,符鸣担心石归庭又出岔子,非让石归庭走在自己前头,在身后指点他如何落脚。石归庭想起自己今天的遭遇就觉得无比窘迫,上午和下午各摔了一跤,竟全都摔在符鸣身上,亏得符鸣不跟自己计较。想着想着连脖子都红了,还好大家都低头认真爬自己的坡,无人注意。
爬到火山口沿,大家都擦了把汗。此时夕阳已经泛红,斜斜西垂,天色已是不早,幸而夏日天长,离天黑还有段时间。几个人下得山来,套上马车,赶在天黑前回到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