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孩子在哭泣,警察按住了津川优子,医生正奋力大叫着,想要突破人群把铁架床送出走廊。
  白布覆盖在少年的遗体上,高野秀树在她眼前被推走,宫纪一垂眼,看到血色慢慢洇出一颗垂坠的心脏形状。
  她撑着门框,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四周看了一眼,往前走了几步到走廊,又不知道自己该站在这出杂乱哑剧的哪个地方。
  宫纪最终抬眼看向津川优子,却在看清她表情的一瞬间慌乱地后退了几步,脱力般地坐到了走廊长椅上。
  白色和血色也像一副惊世骇俗的画布在她眼前旋转扭曲。宫纪感到眼前的世界被绞紧,所有声音再次离她远去,有一把刀强硬地凿开了她的心室壁。记忆在闪回,她漂浮在在蓝色的实验器皿里,看到有人在开枪,鲜红的血液泼在眼前,人们在尖叫,一双手温柔地捧起了她,将水蓝色温巢连带着她狠狠砸到地上。
  她高仰脖颈靠在墙上,手指胡乱地攥紧长椅边缘,青色血管在手背上绽出,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医生大步穿过走廊,拐进一个卫生间,撕掉了脸上的易容。
  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她仍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
  她踩上窗沿,同时带上了耳机,几秒钟的电流声后从特殊频段里出来热闹的背景音——贝尔摩德居然已经到了某个声色犬马的场所。
  “哟,任务完成了吗,基安蒂?”那个讨厌的女人在耳机另一头笑吟吟地问她。
  贝尔摩德的语调里透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愉悦。毕竟这个任务本来是指派给了她来做,基安蒂因为科恩的事情对一切参与那场行动的人怀恨在心,她向朗姆打了好几次申请,好不容易才将这个任务要了过去。
  基安蒂一边扬言“科恩的事情,我会让那些警察付出代价”,一边架着狙击枪在医院外蹲守了三天。那些警察严防死守,三天之后,基安蒂才不情不愿地再度找上门来,请自己帮忙易容。
  贝尔摩德玩味地回想着基安蒂的表情:她作出有求于自己的神态时整张脸的面部肌肉都绞拧在一起,手指攥紧,眼睛上纹着的凤尾蝶都要愤怒得展翅欲飞。
  基安蒂简直想把这个耳机砸碎扔出去,她的声音发狠,一字一句:
  “目标对象死亡,任务完成。”
  贝尔摩德的声音从另一头传了过来:“你得记得欠了我人情。”
  基安蒂咬了咬牙,掐断了通话。
  作为警校第一毕业的职业组,宫纪的职业生涯本就是一片坦途,入职仅一周又对大型毒|品走私案的勘破做出了重大贡献。于是在这之后的一天,宫纪的升职文件和病假批准一同下达。
  刷新了警视厅最快升职记录后,她成为了众人眼中所谓的警视厅最有潜力的警官。
  她争取到了一些特殊待遇,比如警察下线的选择权。
  历经四天,宫纪在处理完那些复杂的流程后,约那个中年人在酒吧见面。
  有些人的本性厚重如山石,十几年的流水侵蚀只能改变山壁的一星半点,更深的内里则坚定如初。只有真正的刀劈斧刻,把刀子凿击进山体,将岩石剜出,这个人才能显出背离本性的变化来。
  宫纪正在经历这种变化。
  她做了简单的易容,遮去了眼角眉梢的动人弧线,让自己呈现出一种泯然众人的状态。
  酒吧的陈设显得粗糙随意,随便招来的摇滚乐队不是很默契地演奏着披头士乐队的经典曲目《i saw her standing there》,摇摇晃悠的音乐旋律伴随着波动的灯光充斥在这狭小空间里,环形沙发和卡座上一圈都是半醉不醉的人。
  中年人坐在角落沙发上,宫纪背对着他,在吧台处落座。
  “怎么选这么吵闹的地方?”中年人在这个地方待了一个小时,脑袋差点被震成一团浆糊,他已经四十多岁了,不太能受得了这个。
  宫纪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回复道:“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会喜欢。”
  中年人深深呼出一口气,忍了下来——他宁愿不要宫纪对他喜好的周到考虑。
  隔着一个沙发背,两人坐在一片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酒吧里嘈杂的喧闹离他们较远,金黄色的灯光笼罩此地。他们专注于手边的事物,背对彼此轻声交流信息。
  宫纪说:“今天就不请你喝酒了。”
  中年人摇了摇头,朝服务生招手,大声喊:“来一瓶日本山崎威士忌。”
  宫纪轻轻敲了敲吧台,叫来调酒师:“一杯龙舌兰日出,谢谢。”
  由于毒|品犯罪的特殊性,警方在逮捕走.私团伙时往往无法做到破案留根。而在大部分犯罪行为无法定性的情况下,裁判所完全无法对该类罪犯进行有效处理。于是警视厅视情节严重程度,广泛使用将罪犯发展为下线的侦查方法。
  加上这几年国安委员会为了抑制毒|品犯罪的滋生和暴力团的发展,出台了一系列保障灰色地带从业者回归正常社会的条例举措。受益于这两点,这个中年掮客在自己即将被长期监管前抓住了一个机会,
  他做事谨慎,干着违法暴利的事业却总能及时收手,从业五年却未曾染上毒.瘾,这一点引起了警视厅的注意,也成了他拿到线人保护制度资格的筹码。
  中年人现在代号白鹣,这个从一本书里随手翻来的代号被他录入了政府档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