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叔你客气了,交往相处之道,本就没什么好勉强的。”御君辞提笔写道。
  “嗨呀,其实我这么说,不过抒发一番自己的遗憾罢了。你知道,我平常大多也都是在封地上,也就是这两年,朝中局势看起来不那么顺遂了,这才被父皇召进京。这……说句不好听的,倒真是举目无情。”忠景亲王面露自嘲。
  “王叔严重了。”
  忠景复又道:“虽说与人交往,从来也是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讲究,可事实是如何呢?哎,我这个去外头呆了几年的人再回来,可不就是一片举目皆非么,自然是免不得要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恶了圣人的眼。”
  这是……忽然跟他推心置腹起来了?御君辞若有所思。
  尬聊到现在,他也算是回过味来了:
  忠景先是特意让人来一出蹩脚的“偶遇”相邀,等他到了王府,便又是喜出望外倒履相迎,又是亲自奉茶推心置腹的,这分明是想要跟他打好关系的意思。
  可他这个寄人篱下的异姓王有什么好值得他这个正儿八经、眼下按照序齿,分明也是排在首位的王爷来拉拢的?
  其实答案也并没有那么神秘,忠景很快便说到了正题上:
  “虽说交浅言深总是不好,但……我应了你那一句王叔,自觉便是为了二姐,也该对你担起一点照顾之谊。做叔叔的我多言一句,你也莫要见怪……”
  “虽说你与大哥关系好也无可厚非,可毕竟这如今瞧着,老圣人对他还在气头上呢。”
  “ 你这么巴巴地去留人园找他,是否有些不妥呢?”
  留人园虽然现在被圣人指作用来让“发了癔症”的义忠亲王(前废太子)安神疗养之所,但谁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变相圈禁,还是圈禁在皇城跟脚上,好听一点的说法罢了。
  朝中但凡是有点门路的大臣,隐隐约约都知道点义忠亲王是怎么被圈禁的,到底触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才惹得圣人终于下了狠心严惩。
  至于没门路的……
  没门路的也不可能搭上太子的关系嘛!
  既然都知道太子这事儿不可说,自然大臣们也不敢无缘无故跑去拜访刷一波情义值——躲着太子都来不及呢,谁肯凑上去让圣人怀疑?
  当然,不排除也有一些人想要投机取巧逆向思维的,可……留人园被封了。
  外头的人,没圣人的手谕,根本进不去园中“打搅亲王疗养”,就算是义忠亲王的王妃,和刚刚被敕封为郡王的儿子也一样。
  那么现在的问题来了。
  御君辞知不知道留人园的禁令?知道的。
  御君辞有没有成功进留人园?成功了。
  那么御君辞凭什么能进留人园?
  或者说,他进留人园意味着什么?
  圣人已经开始回心转意?
  又或者……那只是他私自的行动?
  如果是后者,那么御君辞这个深居简出的“闲散王爷”,究竟在圣人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啊,终于说到正题了。
  御君辞眼神涌动,面上倒是依旧温文尔雅的模样,像是一点没注意到忠景话中的试探之意。对于这个问题,他甚至都不需要忠景再绕几个圈子,反而回答得意外坦荡:
  “二王叔多虑了,去留人园,”御君辞笔下动作一顿,提笔写就,“算作是我分所当为之事。”
  分所当为之事。
  忠景瞳孔微缩,他深深地看了御君辞一眼,的确是温良恭谦,怎么看怎么是一个标准的世家公子,无害又谦和,连低头书写的姿势里都透着温驯。
  然而事实却是,这个二姐唯一的骨肉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御君辞这时抬起头,冲着忠景亲王轻轻一笑:“我有幸被圣人赏识,权且负责镇府司中的种种权责。留人园的安全布防,刚巧也在我权责之内。”
  忠景亲王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不可置信。
  他居然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丝毫不掩饰!
  镇府司是什么地方?
  前朝为了加强对地方管理及朝中大臣的监管,专门辟设南北两镇抚司,负责侦缉刑事,其中北镇抚司更是发展出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专事诏狱,可不经大理寺和刑部审核单独处理刑侦,直接皇帝负责。而锦衣卫和东西两厂的厂卫,也因此被指为前朝两大朝廷鹰犬,死于酷刑之下者不计其数。
  本朝建立之后,高祖有感前朝特务厂卫有伤天和,导致民怨沸腾,因此裁撤了东西两厂,严格限制宗人府的职权。而对外的南北镇抚司,更是大幅度裁撤,两司合为一个四不像的镇府司,严令禁止酷刑至死、扰动人心之举。
  但……话又说回来了。
  就算对职权限制得再多,都比不上直接裁撤掉这个部门来得有力啊。
  如果真觉得有伤天和,不应该直接关大门解散吗?
  身为皇室中人,司徒琰扪心自问……
  换他是高祖,他也不裁撤。
  少了镇府司,当皇帝的整天坐镇中央当睁眼瞎?
  所以,镇府司行事温和是温和许多,但他们这些人也不瞎呀,大家心里都门清。
  说白了还是个特务机构。
  然后御君辞……
  哎,这个看着温温柔柔的贵公子,是个特务头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