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如同霹雳一般响彻歌波嘉的脑海。
“这不可能!”她大声的说道,“我明明就在这里!我从没有去过瓦拉几亚……”
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她想起来那日的森林、河流、马车和中途跳下车的她。
一个微薄的希望在她心中升起。
……或许,所罗门一世的骑士们,搞错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那么,自己说不定可以在这时抓紧前往南境!只要到了勃艮第,所罗门一世想要攻打过来,也要考虑勃艮第伯爵是否会直接背叛到哥特那边去的风险——
但她在心中盘算的时候,老教宗却继续平和的说道:“而另外一件事是,波瓦图侯爵据说要投诚。”
“……投诚?”
“嗯。他要向所罗门一世投诚,他承认了自己抓获歌波嘉王妃的事,并承诺交出王妃和其长子。愿意为此赔付大量的黄金和香料,甚至愿意交出他的儿子作为人质。”
阿德里安淡声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杜鹃侯自认无法与国王相抗衡?但是……他从哪交出我来?”
歌波嘉满脸困惑,尝试性的答道:“这说明……杜鹃侯要先找到我?所以接下来他将会来到这里寻找我和约翰?”
“不。这说明,你将不再是你。”
阿德里安一世瞥了一眼歌波嘉,面无表情说道:“如果他真的交出了‘歌波嘉王妃’和‘长子’的话。”
歌波嘉微微一怔。
随后她立时全身发凉。
“他已经交出了歌波嘉王妃和其长子,而国王也在正规场合将其接收。那么等时机成熟,跳出来的你又算是什么人呢?”
“谁能证明你是歌波嘉?谁能证明你的儿子有着丕平三世的血脉?哪怕有教士愿意为你作保,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这些从未见过王妃的人,会比侯爷和国王——或许还有其他大贵族都更能知道真正的歌波嘉长什么样?还是说,你想要我们公然宣布,所有的贵族们都错了、他们都说了谎,我们才是正确的,我们才是唯一真理?”
老教宗敲了敲桌子,淡声开口道:“你想要我们和他们开战吗,女士?我是说,你是想要所罗门教为了你,和整个法兰克开战吗?”
“我……”
歌波嘉张了张嘴,感到全身冰凉。
她不知所措咬了咬嘴唇,流露出被夹住脚的幼兽般无助的神情:“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说我才是真的歌波嘉?现在还有用吗?”
“那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阿德里安一世平和的说道:“听着,女士。我这里有一个计划,可以让你重新变成你。”
“……我要怎么做?”
“我将亲自前往瓦拉几亚领。按照古老的传统,我的地位是比他要高的……那么他就必须设宴款待我。”
“而在这时,你要在宴会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一拨人,将我们刺杀——最关键的是,要将杜鹃侯本人刺杀。其他的都好说。”
阿德里安低声说道:“你要让‘歌波嘉’这个名字首先成为反叛者。这样所罗门就无法将假的你提前迎回亚琛……这样才能团结到所有对所罗门王不满的人。让他们的力量会汇聚在你的旗下,汇聚在你的儿子约翰的旗下。也不会让他们怀疑你其实正躲在我这里。”
“是个好主意。如果有地形图,和进入逃出的路线图的话,我觉得成功率会很大。”
她冷静的思考了一下,答道:“唯一的问题是,我没有听命于我的刺客。”
“我有。我可以借给你。”
阿德里安微微一笑:“都给你准备好了。”
歌波嘉问道:“那我要付出些什么?这些全部都是对我的好处。我看不到您能得到些什么。”
“帮我顺便宰掉几个人,你手下那些人能做到的。刺杀人员的名单在你动手前二十分钟,我会想办法给你的。”
说着,他将一杯酒倒入歌波嘉的杯子里递给她:“合作愉快,罪人。”
“……合作愉快,大人。”
歌波嘉深吸一口气,将酒一饮而尽,闷声说道。
第34章 聪明的贝尼托
……最近的情况有些不对。
贝尼托一世紧皱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前两天,女巫艾丽娅、撒松伯爵的女儿歌波嘉,以及杜鹃侯妻子那边的消息都陆续传了回来。
但这次,他却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他得到的这三份情报,有一些奇妙的矛盾之处。
根据歌波嘉那边传来的消息,国王的士兵们跟丢了她,以为她去了瓦拉几亚,所罗门也趁机向杜鹃侯发出交出歌波嘉的威吓……这一部分的消息,和其他两边是一致的。
但无论是艾丽娅还是瓦拉几亚领那边,都没有提到关于“杜鹃侯向所罗门投诚”和“迎回歌波嘉及王子”的事。
甚至一切都正好相反——事实上,杜鹃侯刚花大价钱养了一个水头。正准备从他嘴巴里掏点东西,好对付所罗门王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陛下,都安排好了。”
希尔迪加尔德的声音在贝尼托身后响起:“他们没有意见。”
他仍旧如往日一般,穿着一身翠绿的猎装。身后背着他那把引以为豪的白玉色长弓,腰间挂着一长一短的两把铁剑。
“白弓”、“月弓”、“幸运弓手”,这都是希尔迪加尔德早些年的名号。
据说这个人的曾被阿尔忒弥斯祝福,年轻时与一位半人马比赛射箭而且还赢了。他还曾在一头如山峦般巨大的黑龙面前幸运逃生。再加上他的英俊,他年轻时的事迹被诗人们编成歌谣,四处传唱。
或许英俊是他出名的主要原因。
“我想他们也不会有意见的,我的希尔迪加尔德。”
贝尼托回过头来,随口说道:“那就让那些尸体多挂些日子吧。等到烂了再撤下来。”
“是。”
希尔迪加尔德应道,顿了顿发问道:“您在迟疑些什么?”
“不愧是你。居然连这也能看出来。”
贝尼托咧着嘴笑了笑,摸了摸希尔迪加尔德的肩膀。
他沉声说道:“我在想,关于‘杜鹃侯向所罗门王投诚’这些消息,究竟有几成可能是真的?如果是假的,那么究竟是谁,在哪个环节撒了谎?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抬起头来,以灼灼的目光望向希尔迪加尔德:“我的好猎手,我的老师。你说说看吧,你对前些天的情报有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是……阿德里安一世居心叵测。”
希尔迪加尔德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我觉得他撒了谎。有超过五成的可能。”
“问题在于,教宗大人又能拿到什么好处呢?他把歌波嘉藏起来收益要高得多,”石王冷哼一声,“我都能想象到了。他一定打算把歌波嘉的儿子教成一个教士,对他唯命是从。那才是对他收益最高的计划。”
“……那么,清除异己?”
“不,也不可能。”
贝尼托摇了摇头:“那位老爷子可不是软弱之人,而且他对权力的执着非常人所能及。他如果认为有人会动摇自己的地位,他早就动手了,也不会有什么阻力。我更愿意相信,他对歌波嘉最后说的那些话,只是一些让她放心行动的借口。”
“那么,是所罗门王放出的假消息?”
贝尼托沉默了一会,说道:“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问题在于,他为什么不真的这样做呢?”
“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所罗门王不真的把这消息扩散出去,或者让其他人完成。而是只告诉阿德里安一世的人?”
石王轻轻敲着窗台的扶手,看着阿娜盘旋着飞向远方,开口道:“正如阿德里安一世所说的一样。如果所罗门王真的采用这样的计划,他只需要随便找一个贵族,让他找一个假歌波嘉,陪自己演一出戏就可以了。在那之后,歌波嘉和她的儿子就没有了任何价值,杀和不杀就没有区别了。”
这才是对所罗门来说的最短距离。只需要一次简单的演出,迎回失踪的王妃,就能让歌波嘉立刻变成一枚毫无意义的弃子。
如果这个假消息并非是出于阿德里安教宗,而是来自于所罗门的话……那就说明这个计划是他想出来的。
但现在的局势,既会对所罗门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也会让阿德里安的原计划被打乱,甚至会让杜鹃侯被刺杀。
似乎所有人都会在其中受难。无论是阿德里安教宗还是杜鹃侯,都会被情报拉扯,陷入难以挣脱的危机之中。而歌波嘉也将成为所罗门统治的一个不稳定要素……他仍旧没有摆脱卡罗曼之子的威胁。
毕竟原则上,这个法兰克还是有着卡罗曼的一半。
如果他的儿子站出来要求继承他所应得的部分,那就意味着整个法兰克将会在所罗门手中分裂。这不仅是对他统治力的一次重大打击,而且会在国内产生难以解决的派系斗争,甚至让整个国家——或者说半个国家都陷入泥潭之中。
要说是所罗门打算把不知道在哪里的歌波嘉逼出来,也不可能。因为对于他来说,歌波嘉不仅是必须清除的敌人,而且也是必须暗中打击的敌人。
他不可能把她放走,而且还是以这种直接对立的形式。因为他如果正大光明的绞杀歌波嘉,就等于是说他承认卡罗曼是他杀的了。
……所以,究竟是谁撒了谎?他的目的是什么?
贝尼托想的头都快疼了。
“想不到是谁得好处的话,陛下,”希尔迪加尔德说道,“不妨想想看,谁在其中是最倒霉的,谁是其中最不倒霉的。如果大家都是聪明人的话,那么一切都应该是很清晰的。”
“最倒霉的,当然是杜鹃侯居易瓦里了。”
贝尼托答道:“所罗门的统治将埋下不安定的因素,原本藏的好好的歌波嘉也要开始逃亡,居易瓦里那个老东西更是要直接被杀掉。而最不倒霉的……”
他顿时沉默了。
思考了片刻,他皱紧眉头低声说道:“难道是阿德里安?”
“是的,陛下。他彻底避免了被人发现藏匿歌波嘉的风险,也能把歌波嘉的儿子趁机藏起来,还能顺便清除异己——哪怕原本这对于教宗大人来说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他现在毕竟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呢。”
希尔迪加尔德冷笑一声:“所以情况不是很鲜明了吗?这就是教宗大人打算用侯爵大人分散注意力的一手棋而已。”
贝尼托一世豁然开朗。
“真有你的,希尔迪加尔德!我的好弓手,我知道你有一对好眼睛,没想到你还有一颗好脑瓜!”
他立刻兴奋起来,锤了希尔迪加尔德肩膀一拳。
“阿德里安,太危险了……我原本以为将他放逐就可以了,但他竟然试图篡夺王位。”
贝尼托皱紧眉头:“如果他当了法兰克王,怕是比所罗门还难对付。”
他踱步了两圈,下令道:“这样,希尔迪加尔德。传令下去:派几个刺客,混进杜鹃侯的宴会中。在歌波嘉动手时,趁乱刺杀阿德里安……如果不成,就去袭击歌波嘉。要让旁观的人意识到,刺客有两拨人。这样所罗门王就会意识到问题,阿德里安把自己藏匿起来的打算就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