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刚才那样的愤怒和恨意骇人心扉,不管不顾地动手,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受伤,现在想起来都叫她后怕。
陆白天想起来什么,忽然拿起许黎明的手,借着路灯的光,一寸寸检查那几根白葱一样的手指。
手指上套着两枚戒指,一枚是情侣戒指,另一枚是普通的银戒,卡在略微突出的指节上,指甲盈润干净,靠近皮肉的部分长着白色的小月牙。
许黎明的手不是她身上最好看的部位,但陆白天很喜欢,拿着她手摸的时候,又软又滑,还不缺力道。
“摸够了吗白天?”头顶的许黎明忽然开口,陆白天的脸颊瞬间涌上红色,她烫手似的松开许黎明,又去检查她另一只手。
小声说:“我没摸。”
许黎明的眼睛和天上的月牙一样弯。
“我和他……”许黎明的眼神有些飘忽,“其实没有什么恩怨,或许是有,但我现在已经一点都不在意了。”
“这次只是为了你,白天。他不是好人,你离他要尽可能得远。”
“好。”陆白天点头,虽然许黎明依旧说得模棱两可,但许黎明既然说了,她就会听她的话。
许黎明不会害她。
陆白天的兜里鼓鼓胀胀的,她一把掏出里面的东西,是已经散开来,乱七八糟的一沓a4纸,这东西占地方,所以陆白天抬手准备把它撕了,扔进垃圾桶。
被许黎明眼疾手快地拦下。
陆白天手里捏着那沓乱糟糟的纸,笑笑说:“没关系的,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我想看。”许黎明摇晃陆白天的胳膊,轻声说,“给我看。”
陆白天没有拒绝,将剧本递给了她,随后眼神看着灌木丛中的一片黑暗,边挪步,边说:“这个剧本是我做的一个梦,既然梦到了,我就想把它写下来。”
“参加征集也只是凑巧,只是个梦而已。”
“有没有人要都无所谓的。”
女孩以为的简单的梦,会在多年后大放异彩,变成荧幕中荒诞精彩的故事,在沉寂的影坛中横空出世,被几亿人看见和喜欢。
只是如今的她不知道。
只是上辈子的她,作品被盗用,被迫忍受了半生的籍籍无名。
许黎明感受着初秋燥热的空气中,身边女孩带着一点汗的躯体,将那沓纸抱紧在怀里。
许黎明花了几天时间去阅读剧本,她一个人躲在图书馆的角落,慢慢抹平纸张上的折痕,按照顺序重新装订,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
偶尔读得心弦颤抖,还需闭上眼睛缓上许久,才能继续看,又往往不愿打断情绪,返回开头重新阅读。
陆白天是天才,许黎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坚定地认为,作为一个全是文字的文学剧本,她只需要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个旷世梦幻的世界。
阅读她剧本的过程中,许黎明的眼前一遍遍出现陆白天的脸,故事里女孩的身影和她不断重合,又屡屡撕裂。
想要自杀的女孩在梦里进行着奇妙的冒险,她跨越雨林,飞过海面,甚至还养了一只老虎和一条鱼,她在梦中学到了人生的意义,学到了什么是家人和友谊。
那些现实里和她擦肩而过的人,在梦里却亲近她,照顾她,告诉她什么是爱,仿佛真的有这样一个世界,和现实截然不同,人们善良美好,翻山越岭寻找到无数花的种子,种满了她的荒原。
又或许真的有这样一个世界。
最后的结局中,女孩笑着死去了,在她死去的第二年,原本荒芜的坟墓上,离奇地长满了金黄的野花。
像太阳,像白天。
许黎明在一个凌晨读到了结局,她独自一人坐在家里的阳台上,面前又许久没浇水的仙人掌,正好长出了黄色的花。
她看着窗外渐渐露出头的太阳,阳光驱散薄雾,照射过透明的玻璃,晃得人睁不开眼。
许黎明呆愣了许久,才放下稿子,起身伸了个懒腰,并未觉得有多疲惫。
今天没课,所以她没在寝室睡,索性也没睡。
洗完澡,喝了杯咖啡清醒了一下,就换了身略显成熟的黑色衬衫和西装裤,一丝不苟地盘起头发,开车出门了。
薛怡的电话打进来,许黎明按了接听键。
“喂,黎明。”薛怡的声音响起,她似乎在开会,压着嗓音说话,“今天约了刘导,你别迟到啊。”
“放心吧阿姨,我正开车呢。”许黎明边打方向盘边开口。
“阿姨认识的导演不多,刘导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你有礼貌点,和人家好好聊。”薛怡用气声说,“聊不好也没关系,阿姨接着给你介绍。”
许黎明感激地笑笑:“谢谢阿姨。”
这个时代不是缺好本子,而是真正好的东西根本没有运气被人看到,尤其白天笔下女性视角的故事,更鲜有人问津。大多数人为了资本趋之若鹜,真正有能力且敢做内容的人反而少之又少。
不过虽然许黎明不抱太多希望,但她为了白天,总想试一试。
她在餐厅坐定,薛怡口中的刘导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名下有几部反响不错的院线电影,可能因为看在薛怡的面子上,他虽然长得严肃,但对许黎明却格外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