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研径直离开,付寒木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待了多久,直到天光暗淡下来,冷到浑身毫无知觉。
  淅淅沥沥的小雨滴答落下,溅在他的如玉脸庞,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苏晚研去了工厂,缝纫机车间仅有二三十人,仓库堆积了即将淹没到顶的秋装,眼下天气越发寒冷,想来就是想出办法,也已经全然卖不动了,
  现在木研服饰店的门店日渐增长,短短时间扩展了近百家,而反观蒋厉庭这边,
  大风县城那边是堪堪稳住,但每月收益都不够贴补这边的开销,存折上的存款已经缩减到了27万。
  她走到办公室,刚欲敲门,就听见各大材料商在要账,而一向吊儿郎当的蒋厉庭言语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之前谈论好的每个月月底结算,现在直接就要改半个月一结,你们要是非这么做,那以后咱们也别再做下去了。”
  苏晚研知道他自尊心其实也强,总不想自己看见他最狼狈的模样,
  她转身回家拿了存折,等了许久,盘算着应当是谈完了,她才回到工厂,
  刚推开门,浓重到令人难以喘息的香烟味汹涌飘出来,办公室内已经没有其他人,唯有蒋厉庭一人,
  他靠在办公椅上,指尖夹着香烟,浑身是遮不住的颓废感,正低头翻看着账单,浑然不知苏晚研进来,
  她把存折放在办公桌上:“自己去取出来吧,其实没必要硬扛着不说的。”
  蒋厉庭身形微怔,顺着纤白如玉的手望过去,见是苏晚研,他下意识碾灭香烟,打开窗户通风,语气故作轻松道:
  “你都怀孕四个月了,好好养胎就行,不用天天跟在我后面操心,不然我都觉得你是不是认为我很没用自己解决不了。”
  苏晚研安抚道:???
  “你能走到今天就已经很厉害了,作为你妻子总不能干坐着,这里的生意做不下去,咱大不了把京城的这处关了,专心回大风县城发展。”
  蒋厉庭苦涩的扯了扯唇,决定道出实情道:
  “要是不再解决这事,大风县城也迟早撑不下去,他的风格跟我们的太像了,但我们最重要的一点款式,压根比不过人家。”
  苏晚研帮着他拿主意道:
  “那就把存折里的钱全取了,重新换一批知名院校毕业的设计师,咱们既然打不过,就换种风格好了。”
  蒋厉庭若是没结婚,定然早就毫无顾忌的走这一步了,可他成了家,顾虑自然就多了起来,他俊眸充斥着红血丝,提不起劲道:
  “这一遭要是走不通,钱就全没了,最后清算下来,定然会欠不少债,我有点不敢,要不还是关了这个厂,
  回大风县城能走到哪一步就走哪一步好了,只有还有钱挣,总不至于到最后落个倾家荡产的地步。”
  苏晚研心底不好受道:
  “这个厂是你的心血,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慢慢看他倒了,试试吧,最后要是真输了,也没关系。”
  蒋厉庭当初雄心壮志闯下的事业,眼睁睁能预见最后绝对会是落败,而且还是落败于情敌的手里,那就相当于承认自己不如他,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鼻尖酸涩道:“你知道没钱得过什么日子么?不是你之前过得那种穷,而是每天吃的饭菜都是没有油的,
  每个季节反反复复吃那两种蔬菜,每年收的白面和大米都得卖了换成更便宜且饱腹的粗粮,
  想弄个抹布擦擦家里,可能都要想想这块布还能不能再用来补补衣服或者做双袜子,
  家里的床单被子脏了,遇到不好的天气,除了继续睡到天气暖和再洗是别无她法的,
  房子要是抵债了,一大家住一块,连个遮挡隔开的帘子布都多余不出来,我想说的是,我一旦彻底没钱了,维持不了你的干净和体面。”
  第158章 心理战术
  他所说的,苏晚研真的丝毫没有体会过,最穷的时候,家里开饭馆,衣食住行上,也是优越于普通人的,
  最后面饭馆都开不下去,卖了小提琴后,回大风县城就遇到了蒋厉庭,生活上更是从未亏待过她,
  可即使输了要过那种日子,总要试一试吧。
  下一秒,蒋厉庭道出最惧怕的一点:
  “而且你妈快要回来了,我要是让你过上了那种日子,凭良心讲,我自己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跟那种男人在一起。”
  苏晚研瞬间哑然,她记忆里的李秀娥,强势到令人发指,且事业心极重,要不然也不会凭借着一腔孤勇,抛弃一切前往m国闯荡,
  她瑟楚抿唇,室内静默了几秒,倏尔她音色坚定道:
  “你既然能为了我,不顾你父母,那如果我妈明知你对我付出这么多,孩子都有了的份上,还拆散的话,那我也会为你那么对我妈,你就大胆去干好了,别的不用多想。”
  蒋厉庭破天荒的头一次觉得苏晚研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娇气但坚韧,在大是大非面前,比任何人都要有胆量和头脑,
  最关键的就是她最是顾及情意,有血有肉,凡是对她有恩的人,不管是付寒木也好,还是苏国志,
  前者打压她丈夫,她明明自己想出了办法,却顾及恩情觉得办法要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可以去做,但若是她想出来的,就不能用来逼死对方,
  后者拿她抵债,她明明可以报警拒绝或者当场拒绝逃离,但却为了偿还养育之恩,不惜踏入明眼可见的深渊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
  他唇角扬了扬,莫名感叹缘分真是奇妙,当初见到照片的第一眼,除了漂亮就是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好温柔,
  结果接触下来,脾气傲娇又犟,受了周彩凤的刺激,明知自己会帮着她,但却依旧一声不吭的就跑了,
  时至今日,竟然还能见识她的另一面。
  “好了,我先回去了,你抓紧的吧,马上就要上冬装了,这几天赶紧把事情落实一下吧。”苏晚研话罢,就往外走。
  蒋厉庭拿着存折的手颤了颤,这可是他从十几岁倒货、卖小东西开始就一点点攒下的,今天的决定要是真失败了,
  那就继续干回老本行好了,干生意嘛,总要起起落落的。
  苏晚研回到家,一整夜蒋厉庭都未回来,她在家安心养胎,时而出门送苏念念,
  路边卖报的小贩每日都在喊着木研服装厂的成就,一日破一日的收入,且连续两个月,算是服装行业从未见过的,
  他让家家户户都知道了这个牌子,也成功把木研两字放到服装行业的第一把交椅。
  她提着东西,闷头往公交车站走,不经意瞧见付母和朋友逛街,言语间尽是付寒木的成就:
  “我家祖上三代经商,我家寒木又十年寒窗苦读,被m国最好的大学录取,
  非任性的休学要做生意,本来给点钱想着让他受受挫就回去继续念书得了,
  结果这小子随随便便干干,还真混的不错,而且这要不了一年呀,年收入就能赶超他爸了。”
  旁边人恭维道:“寒木从小就优秀到让人羡慕,今天能混成这样,一点都不稀奇。”
  苏晚研眉心微微蹙起,装作不认识的继续往前方走着。
  突然有人出声道:“你瞧瞧,那不是晚研么?”
  另一人道:“我听说晚研嫁的那人好像也是开服装厂的是吧?”
  其他人道:“马上就不是了,寒木自从越做越大后呀,不少同类型的服装行业抄袭的抄袭,改行的改行,破产的破产,他是最后一家,能撑到现在也算不错的了。”
  付母未语,她心头有根刺就是付寒木越发厉害,无非就是想脱离家里掌控,然后得到苏晚研,
  而她心底既希望所有人都败于自己儿子,但又怕蒋厉庭真的彻底败了,苏晚研转身进入付寒木的怀抱。
  苏晚研现如今不想多是非,加上人家也没说错什么,她闷头往家走。
  突的,卖报小贩扬着报纸,大声宣扬道:“卖报,卖报,晨光服饰出口m国,规模在m国极速扩张。”
  付母的朋友下意识道:“晚研丈夫的厂不是叫这个名字么?他怎么能跟m国那边开的起来的?”
  苏晚研脚步骤顿,也不明所以,她上前准备买份报纸,可买报纸的人太多了,她肚子微隆,怕挤到自己,只能望而却步。
  买报纸的人议论道:
  “那咱们穿上岂不是跟外国人穿的都是一样的了?”
  “不过都没怎么听说过这牌子,估计应该很难买吧。”
  苏晚研听见周围的声音,半信半疑的赶回家,恰好和赶回来的蒋厉庭碰面,她直言道:
  “卖报纸那说的是真的么?我记得只让你换风格,没让你换国家发展呀。”
  蒋厉庭好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有疑问,特意赶回来告诉你的。”
  苏晚研道:“那你跟我说是真的么?存折里的那些钱,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混到m国,还在短时间内大规模扩展的级别。”
  “假的。”蒋厉庭话罢,苏晚研一啧,满脸白高兴一场,蒋厉庭接着道:
  “广告嘛,吹就行了,而且又是在m国,没人能去证实清楚的,再说了,我本来就在那边有客户呀,虽然没几家门店,但说出口也没错,就是夸张了点而已。”
  苏晚研扬了扬唇,往家里走道:“不过你这法子看样子是真行,
  现在路上都在讨论晨光服饰有好多外国人穿的,那要是穿上不就跟外国人穿一样了,你是懂国人这崇洋媚外心理的。”
  蒋厉庭心情极好的搂着她:“咱们国内卖的东西稍微沾上个洋字,东西又贵还卖的又好,
  哪怕国内的便宜好看质量好,人家都会下意识觉得不如洋货,
  所以有这层心理做前提,衣服其他的都是次要,只要不太差劲,即使以后打不过付寒木,但也不会太差。”
  第159章 眼熟
  苏晚研眉眼轻扬,多日阴郁的心情总算豁然开朗。
  而另一边,苏率拿着报纸急匆匆赶到付寒木办公室,拍在桌子上道:
  “你看看今天的消息。”
  付寒木坐在办公椅子上,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倏而,他神色凝重,捞过报纸仔细看了一遍,眉心几近锁死道:
  “这事铁定有假,就他那接近倒闭的生意,怎么可能一声不吭的在海外扩展起来的。”
  苏率道:“你还别说,这事我真帮你调查过,人家确实在m国有个客户,但绝对没这么大声势。”
  付寒木温润俊面浮现一丝阴郁,他怎么都没想到就蒋厉庭那小学没毕业的文凭,在这么难的关键时刻还真能想出招。
  苏率啧啧两声道:
  “现在你怎么办呀?按照现在人民普遍觉得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国外的水都比国内甜的想法,他这招也真是绝了。”
  付寒木静默了几秒,轻嗤了声:
  “他怎么样跟我没关系,我不想去较真用恶劣手段按死他,或者调查清楚让他翻不过来身,反正现在风格也不像,
  他走他的路,我走我的路就好,至少按照我的成就,他短时间内还达不到,那就说明我比他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