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许点点头:“上课时很认真,课后的作业也写完了。”
  “我刚才在门口听见你俩在聊天,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一些课外话。”
  “我听他说要去做木匠,木匠是个精细的活儿,凭他的毅力,怕是刚上手就不干了。你觉得呢?”
  孟庭许咽下饭,说:“他有兴趣,若是你家里允许,让他先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秦淮川挂着意味不明的笑,道:“你看秦家会让他去做什么木匠吗?兴趣也只能是兴趣,往后各家势力越来越大,全都拉拢来对付秦家也是有可能的,我总不能护他一辈子,何况我也不欠他什么。”
  “人有时候想做什么就该去做,错过了时机,再去想做的时候就很晚了。就算你是他大哥,也不能叫他打消了兴趣。我知道对于你们这样的家族来说官途很重要,但人就活这一次,当下才最重要。 ”
  “听你一番话,我明白了。倘若他真的想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我肯定是支持的。”秦淮川慢慢探问,道:“那你呢?你对什么感兴趣?”
  孟庭许忽地愣住,回想杭州之时。家族门庭人丁旺盛,那时各家做各家的生意。父亲总管孟家船舶的生意,卖瓷器纺织品和丝绸,经营酒庄钱庄。母亲是书香门第,旧时的大户小姐,因新时代落末后,带着悉数家当嫁给了父亲。
  他身为孟家嫡出,要学会所有生意。奈何自小身体薄弱,一场大病后终身病气缠身,见不得好。母亲当年下嫁父亲时就说过,今生今世,只能有她一个妻子。父亲守住了诺言,奈何原本的亢宗之子却因身体原因担当不了大任。
  往后家族生意便落入了旁人手中帮忙打理。
  家族人人过着奢靡挥霍的日子,花钱大手大脚。不顾眼前亏空,只想着自己贪心。母亲生下孟幼芝后因大出血而死,那时或许应该听人劝去看西医的。若能及时送去医院,也不至于孟幼芝生下来便没了母亲。
  父亲生性古板,哪能容许男人看自己妻子,还要在她肚子上划几刀,结果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
  往后日日夜夜郁结于心,思念过世的亡妻病得不成样子。
  这事儿孟幼芝不知道,大家都瞒着她。孟庭许明白,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的。
  就比如她时常会问,母亲生前是什么样子,母亲爱吃的食物是什么,母亲是否同他们嘴里说的那样娴静。
  孟庭许只告诉她:“你的容貌很像母亲,性格却跟她不太一样。她温柔安静,大家闺秀风范。你比她活泼,是个天真浪漫的女子。”
  他也是被当做家族的接班人来培养,琴棋书画,经营之道,辨别真假瓷器,样样都会。
  其中以最出名的“龙泉窑”、“越窑”为主,经少东家一眼辨识,比那孙猴子见白骨精还火眼金睛。
  杭帮运河的称他是“青瓷小公子”。
  时常打趣孟家生了个好儿郎,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
  如此,他在杭州也算是名声大噪。
  直到南下广州后,他收敛锋芒,做个心眼都被蒙蔽了的平常人。不识百货,略会文采,一手好字也只有当日的秦淮川认了出来。
  说起那字,也是在他极其羞愤下的草草几笔,若是认真起来,他会的不仅仅只是楷书而已。
  此刻秦淮川问起他的兴趣,忽然让他僵住了。
  便随口说:“我没什么兴趣,你说你的,你的兴趣是什么?”
  秦淮川看了他一遍又一遍,都未从那脸上瞧出一点点端倪,仿佛刚才他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绝无欺骗。
  可一个人怎会没有兴趣?
  “我的兴趣你不是知道吗?”
  孟庭许呆了下,问:“骑马?”
  秦淮川说:“算一样。”
  “那还有什么?”
  “这要是说出来了就没意思了。”
  说话间,饭已经吃得差不多,家里下人收拾了碗筷。孟庭许站起来,说:“谢谢款待,我便先回去了。”
  秦淮川跟着起身,道:“你急着回去?明日有课?”
  孟庭许如实回答:“下午的课。”
  秦淮川说:“既然这样,你玩会儿再走呗?我叫人送你,好不好?”
  本已经吃了晚饭,还留着不走也太不像话。又道了声谢谢,推开门。走廊的壁灯亮了,孟庭许立在门口说:“幼芝的事情过去了,以后你也不用再这样对我小心翼翼的,我知道你心里亏欠,假如你真的过意不去,我想......我想请你帮忙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就是。”秦淮川巴不得他麻烦自己,急忙说。
  孟庭许不好意思道:“我本也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法子了。能不能提前预支家教的工资给我,剩余的课我一定会好好上完!”
  原来是钱的事情。
  秦淮川低下头,想了一会。
  孟庭许急忙又道:“若是很麻烦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秦淮川将他拉进来,走到书桌旁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沓银票,说:“这钱你先拿着,不够再跟我说。我知道你这人脸皮薄,不愿意接受别人的好意。但是你工资预支的事情得问二太太,她的开销我是管不了的。不过既然你有急事要用,我就先拿给你应急去。”
  这话一出,孟庭许更不敢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