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庭许抱着长衫,语气略微平淡:“你在这儿我怎么换?”
  秦淮川挪远几步,又停下,将手放在门把手说:“我占你便宜了?”他推开门,范文生立在门口恭敬地等着。“你换吧,等会我叫人送你回去。”
  他没把门关紧,留了个缝隙。
  秦淮川站在走廊里,壁灯昏黄,五官模糊不清。
  “怎么回事?”他问。
  范文生说:“值班的船帮管理发现码头突然来了艘货船,起初大半夜的也没当回事情,后来有人就发现那艘船有些古怪。按道理来说工人开工应该是早晨六点,再早五点半。现在四点开工,也太早了些。他们卸货也不打灯,黑灯瞎火的定然看不清。值班的人觉着奇怪,就把这个情况上报给了交通厅港航局的刘主任。巧的是刘强不在府上,又去找周副处长,他居然也没在。科员小张只好打电话给他们科长。”说到这儿他稍微顿了下,“下头人都知道您管关口管得紧,有什么异常情况当时就得上报。港航局的程科长当时就带着人去了码头,这一看不要紧,要紧的是查到他们运货的箱子里藏着烟土。这事儿就大了,后面听说您回广州了,急忙来寻您。”
  秦淮川一听,脸色立马拉下:“箱子里装的什么货?”
  “是从法兰西运来的钢笔和墨水,专门卖给富贵人家小姐少爷的。”
  “下头的人不在,港航局管事儿的人呢?”
  “就是没联系上。“范文生忽然叹了一声,“我差人去找了,说是都去园子听戏,眼下还在打麻将呢。”
  话刚一落,里头孟庭许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多谢秦监督借的衣裳,改日我洗干净再送还到府上。看您有公务在身,就不用送我了,我走回去就行。”
  秦淮川眼角瞅向门缝儿,一脚勾上,把门关了。
  转过头,才道:“继续说 。”
  孟庭许看着门被关上,一下子就来火了。
  这厮可恶的嘴脸猛地浮现在脑海,他站在门口,使劲儿往外推。
  他拍拍门:“你说句话,到底让不让我走?”
  声音透过门传了出来,秦淮川耳朵动了动,没理他。
  范文生不敢看秦淮川脸色,欲言又止,接着往下说:“我通知警察厅的人把人扣下了,搬运的工人只说老板让他们晚上来卸货,别的一概不知。只有船员和工人,别的话,抓了两个女学生。”
  “女学生?”
  “是,盘问一番,说替同学来取钢笔的。”
  秦淮川蹙眉:“除夕夜晚上四点来取钢笔?”
  范文生点头:“是。”他默了默,突然想起来什么。“哦,对了。那两名女学生是仁德女子学校的学生,听她们讲,最近学校兴起用法兰西的钢笔,显得洋气,很受欢迎。”
  门内,孟庭许整理袖子的手顿住,静静听着外头说话。
  第六章 反抗
  秦淮川问:“货船进港是谁通过的?船上的东西没检查就放进来了吗?”
  范文生低头:“您不是去宁波了吗?估计……关务就松懈了。”
  说是松懈,明显是有意放进来的。
  码头卸什么货,停了多少只船,船帮管理第一时间上报给港航局,根本不会出现半夜突然有船卸货的情况。
  现下上至局长,下至小小科长全都不在家里。
  除夕夜聚在一起打麻将?
  这种巧合谁信?
  秦淮川嘴角一扯,说:“哪个园子?你去开车,叫警察厅的人把工人和船员都带回去审问。我不信没人知道箱子里装了什么,凡是拿了钱,就要办事,事情办得好不好另说。”
  范文生得了吩咐,说:“哎,好嘞,我这就去把车开过来。您稍等两分钟再下楼吧。”说完,听见孟庭许在门内没了声音,又问:“那两名女学生怎么办?”
  秦淮川拉开门:“一并带进去。”
  门拉开一条小缝儿,范文生瞥见孟庭许生气的脸,恍然一顿,咬紧了唇。
  秦淮川挑眉:“有话?”
  范文生为难道:“其中一位女学生好像有点儿眼熟,我拿不准,就问了名字。”
  “什么?”
  “她说她叫孟幼芝。”
  孟庭许僵住,猛地推开门,看着范文生问道:“你说叫什么名字?”
  “孟幼芝,仁德女子学校的学生。”范文生小声问:“孟先生认识吗?”
  孟庭许着急起来,转身对着秦淮川说:“是我妹妹!”刚才还听见秦淮川要抓她进警察厅,这可把孟庭许吓坏了。“她年纪小,不懂什么烟土,这事儿她肯定不知道的。”
  秦淮川垂眼,诧异地问:“你还有个妹妹?”
  他慌了,抓着秦淮川的胳膊:“她一向听话乖巧,胆儿也小,不可能帮别人走私烟土这种东西,可能是受人蒙骗。”说着心里发毛,这要是进了警察厅就真完了,故又问:“你们去警察厅能带上我吗?”
  警察厅那些人什么德行,孟庭许心里清楚得很。害怕妹妹受到惊吓,眼下能帮他的就只有秦淮川。
  秦淮川被他盯得紧,那双眼眸透露出来的担忧已经胜过方才的怒意,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儿可怜。
  又见他换了这身白绸缎子的长衫,清俊的容貌被衬得更加俊美。
  一时,瞅得秦淮川呼吸倏地急促起来。
  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