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这二人,正是那敌军对手,如此放虎归山,终留祸患;明明这二人,武功不济,她只需此时纵身上前,斩鲲出鞘,便能将一切了结;明明这二人,有恃无恐,门户大开,将后背全然暴露,根本没对她生出一丝一毫防备......
可她不能!她不能啊!
那是她裴昀此生比父母兄长还敬重的至亲至爱,是她不是血亲却胜似血脉亲缘的同门长辈,是从小看着她长大将她养育成人教她诸般本事的师伯啊!
忠孝节义,顶天立地,这明明是从小到大你们教给我的,我信了!我真的信了!可为何你们却偏偏背弃了!这一切为何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狠狠将斩鲲扔在一旁,埋头跪倒在这无人的旷野中,放声大哭。
云中月也在嘲笑她,树上鸦也在讥讽她,漫天星子离她而去,诸天神佛更将她彻底抛弃。
他们各有所求,各有所图,再也不要她了......
第147章 第四十一章
裴昀呆坐在野地,吹了整整一夜的冷风,直到东方泛起朦胧的鱼肚白,天空中飘起冰凉雨丝,打在发梢眉宇,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踉跄着站起身,她如被六道轮回遗忘的孤魂野鬼一般,冒着濛濛细雨,往回城的方向游荡。
此时,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痛苦之中,尚不知晓,这一夜过去,钓鱼城中已是天翻地覆。
.
细雨之中,号角连天,喊杀不绝,血染城头,硝烟弥漫,一群群士兵分组列队赶到前线支援,一批批伤兵死尸被用推车运送下来。
裴昀回到钓鱼城中时,整个帅府已是乱作了一团。
她随手捉住了一个小兵,焦急问道:
“发生了何事?哪里城门遇袭?白大人陈将军何在?”
那小兵伸手抹了一把脸上混合了血迹的雨水,语无伦次道:
“蒙军马上攻入内城,白大人率人赶去支援了!西北门!神剑峰失守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直接将裴昀丢失的三魂七魄统统拽回了人间。
神剑峰有神剑门弟子防御,怎会轻易失守?内城墙已是钓鱼城的最后防线,若被蒙军突破那便是城毁人亡,一切功亏一篑了!
来不及多问,裴昀抛下那小兵,头也不回的向西北门奔去。
其实,最初蒙军先锋将田哥选择夜袭西北门,眼光不可谓不毒辣,此处山势平缓,无绝壁可依,外城墙与内城墙之间高差不大,有一段甚至已在平地之上,易攻难守,正是钓鱼城软肋所在。故而武功高强的神剑门弟子镇守在此,乃是补阙挂漏,取长补短也。
可当裴昀赶到西北内城墙时,入目所见,竟无一神剑门弟子,宋蒙两军正在狭小的矮墙处激烈厮杀,双方士兵的尸体已堆积得层层叠叠如小山一般。
白行山手持长刀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不顾自己身受重伤还在奋勇杀敌,鲜血染红了他半面身子,正顺着雨水流淌而下。与他交锋之人手持银月弯刀,赫然是那白衣神教四大护法之宝刀王。
裴昀心急如焚,想也不想直接拔剑飞身而上,加入了战局。
此人武功超群,白行山哪里是他对手,眼见那宝刀王虚晃一招,声东击西,随即弯刀一抛,左手反握,便要向白行山颈间抹去,危急关头,斩鲲险之又险的挡在白行山面前阻住了弯刀之势,救下了他的命来!
裴昀抢出了这片刻功夫,一把将白行山拽到了身后,大吼了一声:“窦娃!把他带走!”
一直守候在旁,伺机而动的窦娃得令,眼疾手快背起白行山,如山间野猴一般,转眼逃离了战场。
眼见即将到手的军功就这样一去不返,宝刀王大怒,弯刀在手中急转如同一面圆盘,口中呜哩哇啦说着听不懂的番话,便向裴昀攻来!
他出招阴损,专挑下三路攻击,手中弯刀上窄下宽,尖锐犀利,且是罕见的双侧开刃,正反手交替而使,令人防不胜防。
经骆一鸣指点,裴昀已知晓了对白衣神教中人来说,白袍头巾至关重要,故而她也不甘示弱,招招向宝刀王衣衫上划去,转眼便将他白袍划出数道破口,露出了衣下肌肤。而那露出的肌肤之处,一照光亮,竟如火烧一般,生出焦黑的痕迹,令人望之可怖。
宝刀王又惊又怒,手下章法大乱,忍着剧痛,发疯般向裴昀撞了过来。裴昀神色冷凝,招式骤变,一招愿者上钩,直刺他眉心——
她将满腔苦涩愤恨发泄而出,但听噗嗤一声响,血水与脑浆喷溅一地,宝刀王半个脑袋都被利剑削掉,登时毙命。
外城蒙军源源不断的通过特制加高的云梯登城,增援城内蒙军,守住这一突破口。危急之时,陈固指挥士兵跳下城头,以同归于尽的方式,毁损了云梯,切断了城墙内外蒙军的联系。
宝刀王既死,援军亦断,而宋兵支援还在陆续赶来,那蒙军领头将军眼见攻城无望,这才不甘不愿的撤了回去。
此时天色已大亮,但雨势却越来越大,蒙军撤退之后,西北门内外城墙一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裴昀茫然站在大雨中,游目四顾,忽而捕捉到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踏着血水冲了过去,一把将人从地上提起,大吼道:
“怎么回事?西北门为何会失守?神剑门其他弟子呢?骆伯父人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