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不禁又让她想起了多年前那场极乐天的灭顶之灾,一样的尸横遍野,一样的火光冲天,在极致的毁天灭地中开始了所有,结束了所有。
起始亦是终,这一次,她终是又失去了家。
“这亦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裴昀皱眉道,“他纵使报仇,又何必同归于尽?将辛苦多年建立的偌大基业毁于一旦?他连逍遥楼中自己的心腹手下都不放过,无论是画先生,上官尧还是你,一样中了八月煞,一样被困于火海,他何必做到这般地步?”
“此中缘由,我便不得而知了。”
南宫明月摇了摇头,神色平静道:
“如今,我已将所知一切都原原本本告知于你,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她向元宝银锭招了招手,两个娃娃颠颠跑了过来,丝毫不怕她可怖的脸,双双扑进她的怀中,接连道:
“月姨,元宝怕......”
“月姨,不要丢下我们两个!”
南宫明月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温和慈爱,她蹲下身摸了摸两个娃娃的头,柔声道:
“元宝银锭乖,月姨也不想丢下你们,只是,世事无常,月姨这一辈子都是身不由己......”
她低低叹了口气,抬头对裴昀谢岑道:
“我毒入骨血,早已是强弩之末,银锭只是江湖孤儿,与此事无关,元宝虽是韩斋溪之孙,却自幼痴傻,心智不足,对一切懵懂无知。我知晓你二人身份,你们若想斩草除根,今日便将我们一并杀了罢。”
谢岑不禁看向裴昀,由她来做最后决断。
裴昀一言不发,上前拉过南宫明月的手腕切脉,知其没有说谎,她确实已是毒入肺腑,时日无多,能撑到今时今日,已是奇迹,大抵是为了亲眼得见大仇得报吧。
裴昀忍不住道:“你确实是苦命之人,可你不该将自己的伤痛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当年极乐天犯下昭昭血案,多少人惨遭其害,如今又再添这许多杀孽,便只有你们极乐天的人命是人命,仇怨是仇怨,旁人的性命一文不值吗?”
南宫明月不为所动:“要杀便杀,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以为我是那阴险狠毒的韩斋溪,还是你们作恶多端的极乐天?”裴昀冷哼了一声,“杀老幼妇孺,垂死之人?我还没那般下作!”
她一把将元宝拽到了面前,把那枚墨玉环塞进了他怀里,捏起他哭花了的圆胖小脸,不顾他是痴是傻,懂与不懂,强迫着他与自己对视。
她一字一句道:
“你记住,我姓裴名昀,家中行四,你韩家满门皆是被我所抓,因我而死。你祖父通敌叛国,祸乱朝纲,害我裴家家破人亡,多行不义必自毙。日后你长大成人,若能明辨是非,切记以此为戒,行善积德,做磊落君子。若你黑白不分,冥顽不灵,执意报仇,我亦随时奉陪!”
元宝小脸煞白,似懂非懂的听罢这一切,又晕晕乎乎的被放了下来,银锭一把将他拉回了身边,两人抱在一切,瑟瑟发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裴昀垂眸扫了一眼这一大两小三人,将八月煞的解药扔在了他们面前,淡漠道:
“都走罢。”
无论谁是谁非谁对谁错,极乐天与八大门派之间的恩怨,她裴昀都是局外人,轮不到她来断这个官司。
南宫明月面露诧异之色,沉默许久,终是伸手拿起了解药,她没有道谢,亦没有感激,就这样一左一右领着两个娃娃离去了。
临走时,她只留下一句幽幽叹息:
“或许,主人也不全然是对的,只是,我已没有机会找到真正的答案了......”
“现在,我们该如何?”
谢岑问裴昀道。
云中宴一行,谁能料最后是这般结局,无论天书一事,还是极乐天一事,都落得个支离破碎,虎头蛇尾。颜玉央扬长而去,叶问天消失无踪,此事究竟该如何了结,他们又该如何回去覆命?
“我们似乎还差了一个人没有对质。”
裴昀深深瞥了他一眼。
谢岑不语,脸色不甚好看。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谢文翰是谢老前辈与笑面生之子?”
被如此直言挑明,谢岑终于无法再逃避,他长长一叹,低声开口道:
“我确实有所怀疑,只是不敢肯定。”
“谢家这些年来一直有传言,祖母少时曾失踪一年有余,与人私定终身,在外有一私生之子。谢文翰出现在谢家之时,我第一时间便去查探了他的身家底细,他确实是谢家一旁系子弟,父母俱全,族谱有名,只不过幼时便称在外游历,踪迹不详。若干年后他突然出现,深得祖母宠幸,此事本就甚为可疑。”
“而我之所以一直对你隐瞒,不过是不想谢家与极乐天亦或逍遥楼有所牵连。”谢岑苦笑一声,“可现在,事实胜于雄辩,一切已是不言而明了。”
裴昀虽不忿他的私心隐瞒,差点将他们统统害死,但却也多少明白他的苦处,亦如自己不愿将师门扯入其中一般。
只是可惜,如今他们两个都不能再独善其身了。
“无论真相如何,我们终究还是要去面对。南宫明月不过是他人棋子,所说所知未必就是全貌。走吧,我和你一同回乌衣庄,去拜访一下谢老前辈,看她如今是为孙儿生死未卜而愁眉不展,还是为儿子平安归来而兴高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