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华香大惊,下意识地问道:“殿下……要利用我?”
  话未说完,就听银禾冷笑道:“利用你又如何?不怕你被利用,就怕你没用,没用的人,还留你干什么?”
  看到银禾腰间那道金属的冰冷光芒,谢华香不由得机泠泠打了个寒颤。
  谢华香低下头,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就做出了决定。
  “这事儿本就是我对不住殿下,殿下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就是了。”
  从前祁昊对她另眼看待,无非是因为她能勾引上祁镇,她本以为有祁昊做靠山,又有祁镇对自己钟情,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可现在看来,她也不过是祁昊的一颗棋子罢了。
  一见她出现在舞姬中间,祁昊便知道她已经不再有利用价值,方才他对自己拳打脚踢,那可是毫不留情。
  与其赌上祁昊的良心,倒不如相信祁镇,不管怎么样,她和祁镇也有过肌肤之亲,以她对祁镇的了解,祁镇性子宽和仁厚,哪怕不再要她,也不会对她赶尽杀绝。
  而祁昊就不一定了,祁昊利用她勾引祁镇,一旦事情败露,祁昊十有八九会杀人灭口。
  谢华香就算再蠢,也能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见谢华香识相,银禾难得地夸了她一句。
  “这才像话嘛,谢大姑娘,你有野心有胆识,这一点我还是有点佩服你的。”
  谢华香一时不明白银禾是不是讥讽自己,只得问道:“殿下到底要我做什么?”
  银禾拉过蔷薇,凑到谢华香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蔷薇吓得捂紧了嘴,生怕自己惊叫出声。
  谢华香听了银禾的话,反倒镇定下来。
  银禾说得没错,事已至此,她已经别无选择。
  而且,如果按照银禾的话来做,不止她能保住一命,连谢明昌也能借机脱身,这对他们来说也十分有利,她为什么不做?
  银禾说完,就起身去了外间,躺在蔷薇的床上睡觉去了。
  里间的主仆二人心事重重,相顾无言。
  谢华香摸索着上了床,不小心碰到身上的伤处,忍不住咬紧了嘴唇。
  祁昊对她下手这么重,她还有什么狠不下心的?
  就算他是皇子又怎么样,祁镇还是太子呢!
  该站在哪一边,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吗?
  谢华香闭上眼睛,努力逼着自己入睡。
  如果银禾说得没错,明天,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得提前养好精神才是。
  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最静谧的时分,偌大的寝殿中乌沉沉的,只能看到家具和器物隐约的轮廓。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的气味,想是燃得久了,香气变淡了许多,却也足够殿中的人睡得香甜。
  就在一片宁静的时刻,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随着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祁瞻几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从沉睡中醒来。
  听到他不满的轻哼,敲门声停了下来,响起太监独有的尖细嗓音。
  “启禀皇上,都御史严大人有要事求见皇上。”
  祁瞻睁开眼睛,看到外面依然黑暗的天色。
  “什么时辰了?”
  “禀皇上,此刻是寅时初刻。”
  祁瞻揉了揉发硬的眉心,片刻之后才说道:“叫他去御书房候着。”
  听到他的声音,一众太监宫女连忙进了寝殿,有条不紊地服侍祁瞻梳洗穿衣。
  直到穿好龙袍,祁瞻总算是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走出寝殿,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冷冷的夜风吹过来,祁瞻才觉得自己清醒了几分。
  这个时辰来叫醒他,但愿严明昭是真的有大事!
  御书房内,听到祁瞻的脚步声传来,严明昭立刻跪在地上行礼。
  “臣严明昭,参见皇上,请皇上恕臣贸然进宫之罪!”
  祁瞻嗯了一声,道:“起来吧,是什么事?”
  严明昭闻声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折子和一叠纸张呈了上去。
  太监接过他手上的东西,马上端到祁瞻面前。
  祁镇本来还有些疲惫,待看到奏折上的字,仅存的睡意顿时荡然无存。
  他一把抢过奏折,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随即勃然大怒。
  “混账!”
  严明昭在递上奏折之后早已重新跪下,此刻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皇上,这谢明昌声称拼死也要告五皇子殿下,臣等实在不敢耽搁,只有斗胆来禀告皇上……”
  祁瞻深吸了几口气,看向跪地不起的严明昭。
  “这件事可确实?”
  严明昭忙答道:“臣等让人去调查,谢家邻居以及与谢华香熟识的人家都说已经有一阵没见过谢华香了,只是大家都以为谢华香在家中备嫁,因此并无人怀疑。”
  至于谢家的人,自打谢明昌被抓走,谢华香也自顾自离开“嫁人”去了,余下那些妾室奴婢没了主心骨,早就分了东西一哄而散,谢家只剩下几个蠢笨的粗使婆子,连话都说不明白,内宅的事一概不知,更不用说见没见过谢华香了。
  “那谢明昌本是因为涉嫌与那日本商人肥富勾结,所以才被抓起来审讯的,可谢明昌交待说,他是听说肥富知道谢华香的下落,这才病急乱投医,去跟肥富打听消息,结果却被诬陷与日本商人勾结的,委实十分冤枉。”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不说,那还不简单吗?谁家丢了姑娘还会大张旗鼓地找,就算姑娘找回来了,家族的名声还要不要,颜面还要不要,找回来的姑娘以后还要不要嫁人?
  要不是谢明昌被逼急了,只怕还不会说实话呢,如此一来,连严明昭都佩服他这番一心为女儿着想的慈父心肠。
  祁瞻听了这话,不禁眉头紧皱。
  “日本商人怎么会知道那谢……谢家姑娘的下落?”
  严明昭面有难色,低声说道:“听说是五皇子府的人跟日本商人……相熟,所以才有人看到谢华香在五皇子府中。”
  祁瞻抿紧嘴唇,攥着奏折的手指根根泛白。
  这上面写着谢明昌状告五皇子祁昊,说祁昊仗着自己是皇子的身份强抢民女。
  而且抢的还不是普通的民女,是皇商嫡女谢华香!
  这皇商的身份虽然不入流,却十分敏感,本朝法令,经商者不得为官从政,可商人有钱势大,自己地位低下,便越发尽力去拉拢官员,甚至不惜用重金迎娶官家小姐,或者陪嫁丰厚将女儿嫁入高门,以此巩固自己的地位,更有京城各种商会,常常出资举办各种活动,因此商人在民间的力量不容小觑。
  更何况那谢明昌有着皇商的身份,素日里结交的人都是高门大户,其中不乏公侯世家,与朝廷的关系也十分紧密,在商会中更是颇有影响的人物,他这一闹腾起来,比寻常商人影响更大。
  祁瞻身为皇上,并不觉得自己的儿子想要个女子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怕是皇商之女,也没什么大不了。
  令他烦躁的是,这种事情居然好死不死被日本使团知道了!
  想到那些贱嗖嗖的日本人,离开京城这一路指不定会怎么在外面胡说八道,祁瞻越发烦躁不已。
  更让他隐隐警惕的是,五皇子府的人跟日本商人是怎么熟识的?祁昊知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干系?
  想到这里,他看向严明昭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欣赏。
  至少这个都御史还知道半夜闯宫来,先将这件事禀报自己,其用意无非是想要帮五皇子遮丑,看在他一片忠心为自己的份上,祁瞻心里那点被吵醒的起床气都没了。
  “这件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听到这话,严明昭越发不敢抬头了。
  “那谢明昌口口声声说要告五皇子,大理寺卿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招了刑部和督察院三堂会审……”
  一想到那乌压压的旁听官员群,严明昭的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祁瞻顿时提高了声调。
  严明昭也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只有拼命磕头。
  “事关五皇子殿下和皇上的颜面,这件事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早些裁夺!”
  这也是他为什么冒死连夜进宫的缘故,谢明昌倒是盼着事情闹大了,非要三堂会审,当着数十名朝廷大员的面,把五皇子强抢民女的事情这么一说,谁敢把这事压下去!?
  经过这一天和大半夜的传播,外头指不定事情已经传成什么样了!
  别的不说,身为都御史,他手下那些御史们就写了许多折子,一个个摩拳擦掌的,单等着今日早朝就要闹腾起来了!
  那画面,严明昭都不敢想。
  连严明昭都能预见的事,祁瞻又如何想不到?
  此刻他气得额头青筋毕露,却还要死死控制着自己不骂出声来。
  眼看着就要到早朝的时辰了,他身为皇上,难道还能躲出去吗?就算躲得过今日,也躲不过明日啊!
  祁瞻用力咬了咬牙根,片刻之后才说道:“朕知道了,这件事你禀报得很及时,先下去吧。”
  见祁瞻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严明昭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告退。
  御书房里,祁瞻看着眼前的奏折和谢明昌的供词,再也忍耐不住,重重的一拳砸在案桌上。
  沉重的紫檀木案桌纹丝未动,只有一声闷响。
  手掌上的疼痛让祁瞻清醒过来,他深吸了几口气,叫了心腹太监进来。
  “去外面传一声,今日辍朝。”
  太监听了这个吩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辍朝?
  祁瞻一向是个极为勤勉的君主,哪怕是生着病,只要还能走动能说话,就绝不会辍朝。
  今天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严明昭连夜进宫,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
  太监不敢问,只得恭声答应。
  祁瞻说完了话,却不叫他下去,反而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几张纸。
  好一会儿,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沉声说道:“让刘守成马上进宫。”
  听了这个吩咐,太监越发猜测是出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