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方公公行方便,她把董妃娘娘那几页都抄了下来。
回到慈宁宫,小于公公已经回来了。
曹公公那儿也是一样的情况。
陈芝麻烂谷子的,几十年前的事,他也得去翻旧档才晓得当年碧华宫里有哪些太监,那小耗子究竟是个什么人。
马嬷嬷禀道:“章选侍的旧档大抵是翻不出来了,奴婢抄了董妃娘娘的回来。
从病情发展看,的确像是中了那个毒药,但用药又与定王殿下的很不一样。
这也能说得通,毕竟男女不同,年纪也不同。
董妃娘娘当时不算年轻了,平日里也有不少老毛病,又因为先帝驾崩而伤心,太医用药也得兼顾那些。”
皇太后问道:“也就是说,暂且没有办法从这份旧档中来下结论,证明董妃是中毒而死的,是吗?”
“是,”马嬷嬷遗憾,“只看症状,着实容易混淆。”
皇太后听完,忽然拍了拍林云嫣的手:“莫要着急。”
林云嫣转头看向她。
她其实并不急切,查了这么久,心态早就磨炼出来了。
只是娘娘会怕她急,怕她稳不住,娘娘一直很关心她。
“我晓得的,”林云嫣道,“这病症若那么好判断,定王当年也不会被误诊了。”
那毒霸道,就像是病来如山倒。
配合后续的用药,呈现出日渐体弱病重之相,神不知鬼不觉的。
若非从朱绽母亲那儿得到了线索,他们甚至都不会发现定王之死的真相。
朱绽母亲能吊命这么多年,说白了并非后续的药用得好,而是朱骋下毒时心虚手抖,改了药量。
董妃娘娘若也是中毒,只要药量下足了,三个月后“伤心病故追随先帝而去”,看起来合情合理,期间治疗的药方也不过是吊命的手段而已。
“当初给定王开吊命方子的是茅太医,”马嬷嬷道,“照王六年口中的说法,茅太医应该是看出了毒又不敢说,开了药方吊命。”
小于公公道:“小的奉命让人去岭南茅太医老家打听过,他老人家已经病故了。安院判通过吊命方子反推出来的毒方也使人一道带过去了,八九不离十。”
林云嫣问道:“先前以为,岭南来的王六年把这毒方带给了他的真主子,害了定王殿下。
董妃娘娘先且不论,若章选侍也是死于这毒方,那就不是王六年为始作俑者了。
当时宫里还有谁是岭南来的?”
王嬷嬷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太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想到谁了?”
王嬷嬷道:“奴婢若没有记错,董妃娘娘身边有个嬷嬷就是岭南人。董妃她祖父告老前是两湖布政司布政使,但在那之前,也曾任过岭南参政。那嬷嬷一家老小便是在任上买的家仆。”
林云嫣思路快,接了话过去:“我就是猜的。
董妃抚养了晋王,但晋王幼年也十分念想生母,董妃表面上不反对甚至赞许,实则也怕养子养不熟,便对章选侍下了毒手。
因为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曾怀疑过她,她与晋王之后母子关系亦很融洽。
直到皇位之争,为了要害定王,许是王六年贡献了方子,许是董妃拿出来的,总之他们成功了。
可晋王却从中发现了端倪,暗地里怀疑董妃。
等皇位旁落,他再也不需要董妃与董家支持,他便借着先帝驾崩对董妃下手了。
董妃吊命的方子与定王相差许多,除了身体状况不同之外,也是避免被董妃这个知情人看出她自己中毒了。
而给董妃看诊的御医不知毒方内情,照寻常病症处理,那毒方坏就坏在连吊命的方子都用些常规药材,平日补养身体都常见。
晋王不需要吊着董妃的命,差不多就让她咽气了。”
马嬷嬷听得连连点头。
从来龙去脉上,郡主的猜测说得通。
“缺了证据,”皇太后道,“道理上再通顺,还是缺了证据。
虽说不是衙门里办案,每一条都要清清楚楚、有理有据,但毕竟是谋权夺利、谋害人命,不是小事。
无论是董妃害章选侍,还是晋王害董妃、甚至至今都在谋夺皇位,起码要实证,否则不能随随便便盖到人脑袋上。
云嫣,哀家还是这句话,查就要查准了。
先前没有入手之处,原地打转无从进展,现如今起码有思路了,照着查下去。
雁过留痕,只要发生过的,总有痕迹。”
“我明白,”林云嫣颔首,“等下我与小于公公去拜访于公公,听听他那儿有些什么线索。”
皇太后双手捧着林云嫣的面庞,抿唇笑了笑:“云嫣长大了,这么大的事情,有条不紊的。”
林云嫣的眼睫眨了眨,回了一个笑容。
她得趁着娘娘还能给她当救兵,把后顾之忧都铲除了。
否则,过几年,皇太后离她而去,看她挣扎磨难,眼睛都闭不上了。
第420章 表舅是童公公(两更合一求月票)
于公公住在城南的一条胡同里。
宅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买了个婆子照顾衣食,又有个小子帮着跑跑腿,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院子里挂着六七个鸟笼子,养了八哥、鹦鹉。
宅门开着,小于公公才进去,几只鸟儿就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婆子听见响动,从厨房探出头来,见了来人,忙堆着笑招呼:“您过来了啊,老爷子在屋里看书哩。”
“不用招呼,我带人过来与干爹说会儿话,”小于公公交代完,又转身引林云嫣,“您小心脚下。”
林云嫣进院子。
于公公本坐在窗下,先见了小于公公,他也就没起身来。
打眼瞧见小于公公身后还进来了个年轻女子,他不由定睛看去。
一身华贵衣裳,举手投足全是宫中气派,且那五官乍一看去还有故人模样。
于公公一下子就猜到了来人身份。
他忙不迭起身,从屋里出来:“您怎么来了?这一晃都十几年了,您也长大了。”
林云嫣与他颔首:“是我突然来叨扰。”
“哪里的话,”于公公请他们进去,嘴上说着,“您能来这儿,说明娘娘还记着小的,小的真是高兴极了。”
几人进里头坐下。
小于公公没让那婆子倒水沏茶,自己熟门熟路地取茶罐、拿茶具,一看就是没少登门孝顺干爹。
马嬷嬷与那婆子说闲话去了,林云嫣不用担心被外人听了去,开门见山道:“今日过来,是想跟于公公打听几个人。”
能由他干儿子陪着来,可见是得了皇太后首肯的。
于公公自是不会推托:“您问。”
“先帝爷的阮贵人身边,有个姓童的公公,不晓得于公公记不记得?”林云嫣问道。
“童公公?”于公公仔细回忆了下,“他走了差不多三十年了吧?
他那人挺不错的,就是没寻到了好出头的路子,进宫最初那十几年受了不少罪,直到调到阮贵人那儿才算扎根了。
可惜年轻时筋骨受伤没养好,稍微上了岁数就吃不消了,走的时候才五十几吧?
不算短命,但比起小的这个能活的,他还是走早了。”
“听起来,于公公跟他还有些交情?”林云嫣问。
“交情谈不上,小的是娘娘身边做事的,各处人手多多少少都认得,也能说几句话,”于公公道,“您也晓得,主子就是小的们的脸面,他们都给小的脸,但背地里多少真心多少假意就难说了。
小的说那童公公人不错,是他不爱捧高踩低那一套,很实诚的性子。
要不是个实诚人,也不至于吃了十几年的苦,才算跟到了个主子。”
“阮贵人曾有一段时间住过碧华宫,当时碧华宫里还住着晋王殿下的生母章选侍,这事有印象吗?”林云嫣继续问,“章选侍那儿有个内侍,好像是叫小耗子的,于公公知道他底细吗?”
“小的知道他。”于公公道。
林云嫣又惊又喜。
原以为时隔多年,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内侍,于公公即便晓得也要多回忆回忆,没想到竟然脱口而出。
小于公公也颇为意外:“干爹还记得他?”
“记得,”于公公叹了声,“宫里的规矩嘛,都是定死的。
童公公病死了,内务那儿替他收殓,送出宫埋了。
差不多是半年后,赶上清明了,宫里人谁没有几个亲人不在世的?都想偷偷烧点纸。
可按规矩,宫里不能乱烧纸,那几天前后查得就紧。
小的有事去找内务,正遇着他们抓了好几个,一个个提着记过、责罚,就多看了两眼。
别人都是烧给爹娘的,就有一个小内侍,看着也就十岁冒点头,他说他烧给表舅。
小的就问他,你表舅是谁?
他说,表舅是童公公。
内务那里也想起来了,说之前收殓时这小子也在,哭得两只眼睛跟核桃似的,是个可怜的。
小的多问了他几句,既然表舅当了内侍,怎得还让他也进宫来了?
童公公以前过得再不好,跟着阮贵人之后也算不错,凑合凑合银子养活个外甥儿总是没问题的。
一辈子没个儿子,把外甥儿当儿子养,总归是有人送终了,怎么舅甥两人都绝了后呢?
那小子说,他是进宫后才认的这个表舅,他年纪小、不会办事,全靠老舅指点着才在宫里站住脚了,可惜老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