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停经的老松树下,闻昭非停步帮林琅理了理帽子和被风吹到前面的头发,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新口罩给林琅戴上。
  “我们一起进去,中午这会儿师母的同事们大多也回后院煮饭吃饭去了。”
  “嗯,我不介意的,”林琅朝闻昭非弯眸一笑,有闻昭非和寇君君陪着,她不介意和人多寒暄交谈几句。
  闻昭非轻轻点头,他们非并肩往卫生所里走去。
  一区卫生所职工人数和二区卫生所差不多,大院的格局也和二区卫生所相似,但提供看诊的科室有所差别。
  同样都有的内科外,这边没有外科室,却有儿科妇科合并的会诊室。
  这个儿科妇科基本是靠寇君君撑起来的,偶尔还会有市里镇里的人找来请寇君君看病。
  今年年初市医院经寇君君同意,下派两个实习医师来寇君君身边学习,这样带了小半年的现在,寇君君才没之前那般忙碌。
  闻昭非两次找来卫生所,她稍微提前点儿离开也不妨事儿。
  林琅和闻昭非还未进到儿科妇科会诊室附近,就被两个还未回后院吃饭或煮饭的女护士拦住说话。
  “……对,休息日来看老师师母。我们来给师母送饭,时间不早了,不耽搁你们会去吃饭。借过。”
  闻昭非给林琅和她们互相介绍后,继续应下绝大部分的问话。
  寒暄几句后,闻昭非又从口袋里掏两把喜糖给她们,再一点头,就要继续带林琅路过去找寇君君。
  若是昨儿闻昭非和林琅背着大竹筐的东西来,只给一把糖,稍显惹眼和吝啬,现在提着个食盒进来,给一把喜糖就没人能说什么。
  一个女护士让开路,另一寒暄后却不怎么说话的女护士忽然转头问向林琅,“怎么戴着帽子还戴着口罩呢?听说南边的姑娘都白净,给我们瞧瞧,不然走路上都认不出来!秀姐说是不是?”
  近几日阮莉莉耳边听闻昭非的结婚八卦快起茧子了。这会儿见到八卦传闻里的另一主角,居然还戴着帽子和口罩,闻昭非这乡下娃娃亲是有多见不得人啊。
  闻昭非眸光一偏直视阮莉莉,在阮莉莉面露讪色时,他才再说话,缓解着持续又持续的尴尬。
  “是我给我爱人戴的。春夏之际,疾病多发,我爱人刚来农场更难适应气候。抱歉,下次再见,我再给同志介绍。借过。”
  “是,是啊……听声音也认得出来,”被叫秀姐的廖秀娟拉着得“罪人而不自知”的阮莉莉到边上,给林琅和闻昭非让出过道。
  她说的也没错,就林琅这软糯糯的腔调,廖秀娟还没在农场听到第二个。这里长大的小男孩小女孩们一开口也都带着股茬子味儿。
  “师母!”林琅喊一声,从闻昭非身侧快步走向寇君君,原本就偏软的声调愈发甜了,“您饿了没?我和三哥给您送饭了。”
  林琅只担心她和闻昭非同人闲聊久了,将寇君君饿到了。
  “还好。早上出门,你三哥给我带了个饼子,佩佩吃过没有?”寇君君冷飕飕看去过道尽头阮莉莉的眼神,只一眨就变得柔和起来。
  “我和三哥都吃过了,我们给老师送了,再来您这儿的。三哥快来!”林琅招呼闻昭非快把食盒提过来给寇君君。
  这铝制的食盒可没有保温的功能,时间不久,加上这大中午的倒不用再过开水加热,但放久了味道肯定会有变化。
  食盒里是难得有的红烧兔肉和野鸡肉鸡汤,林琅希望寇君君能尝到它们最好的味道。
  闻昭非轻轻一点头,侧身路过两个女护士,走来到林琅和寇君君身侧。
  寇君君把林琅和闻昭非带到她在卫生所的值班休息室里,她拉着林琅的手解释道:“阮莉莉那人不会说话,不用理她,随她认不认得出来。”
  “师母放心,我没在意,”林琅朝寇君君肯定地点头,她自然不是听不出来阮莉莉话里语气中的怀疑和嘲讽。
  在闻昭非和寇君君都已经给予回应的现在,林琅更不想花力气花心思去和她计较。不过是个见不了几面,见了面也说不了几句话的匆匆过客而已。
  “你快吃饭,可好吃了,”林琅拉着寇君君坐下来,闻昭非已经给寇君君把食盒打开。
  寇君君原本就是从水房出来的。送走病人后,她就去洗脸洗手,算时间也觉得林琅和闻昭非快来了,才提前进水房洗漱。
  在林琅期待的目光中,寇君君夹一筷子红烧兔肉到嘴里细细品尝,点点头,“好吃,昭非手艺不错,今儿我和老赵有口福。”
  寇君君一边吃饭,一边和林琅闻昭非闲聊,得知林琅在简老家待了大半个上午,也不感觉意外,简老这人的孤僻一向是有针对性的。
  故人孙女儿的林琅肯定不在他装聋作哑,不喜交际的范畴内。
  “我下午早点回来,你们早些吃了晚饭再走,”寇君君一合计还是想让林琅和闻昭非在她这儿吃了晚饭再走,省得回卫生所那小房间里捣腾。
  “好,”闻昭非和林琅对视一眼,点点头应了,现在天色愈发黑得晚,吃了晚饭再散步回卫生所也不妨碍。
  继续闲坐十分钟,闻昭非和林琅带着收好的食盒准备离开。
  算时间卫生所一众坐班的医生药师护士们都快回来,卫生所前庭也有病人在等着了。他们不好继续待这儿耽搁寇君君工作。
  寇君君跟出来,又给两个同事介绍了林琅,再继续将他们送出卫生所前院大门,才返回科室继续坐班。
  回到赵家小院,林琅和闻昭非都去洗脸洗手,林琅躺在客卧的炕上揉揉好像还没完全消化的肚子,眼睛闭上,很快就有睡意。
  “三哥记得喊我啊……”林琅闭眼又睁眼看向给她扇风中的闻昭非,她可不想午睡过头,错过和赵信衡的钓鱼活动。
  “好,”闻昭非点点头,继续拿扇子给林琅扇风,另一边手慢慢翻阅从寇君君那里借来的妇科笔记。
  这本笔记是寇君君给两个实习医师整理出来的,闻昭非原本就有些基础,这笔记阅读起来并不难。
  中午一点半刚过,赵信衡回来了,他找闻昭非问问中午给寇君君送饭的情况,得知寇君君没话带给他,就去洗漱收拾自己。
  两点刚过,闻昭非把林琅喊醒,再去敲了主卧的门。
  赵信衡出来又去隔壁问简老去不去,被拒绝后,三人再一番收拾就从后门出去。
  “你顾着佩佩,东西不用你扛,”赵信衡从闻昭非手里提回自己的桶和鱼竿等东西,再给闻昭非一个眼色。
  林琅怕蚊虫,依旧从头到脚包得只露出眼睛,但不同于走在农场乡野大道,防风林里时不时有横长下垂的枝叶,林琅可能一步小心就刮到头发或帽子。
  闻昭非一思量没再和赵信衡抢,他牵住林琅的手腕:“我牵你。”
  “好,”林琅回握住,这里没有外人,林琅不觉得她和闻昭非不能手牵手走。
  “诶?不走了吗?”林琅仰起脑袋四周看,感觉没走多久,更没看到什么沼泽湖啊,但赵信衡已经放下水桶和鱼竿了。
  “到了到了,你们站远点儿等着,有些时候没来,路都被野草封起来了,”赵信衡说着从背篓里拿出砍刀开始清理他身前的一人高的杂草。
  闻昭非放开林琅的手,他走来用木枝把被砍下的杂草推到边儿上。
  十分钟后,林琅就看到了所谓的沼泽湖,湖泊一圈都被茂密繁盛的植被覆盖,从清理出来的荒草一角能看到一汪墨绿色水泽。
  再走近一看,水质清涟干净,水底的土壤呈黑褐色,还有游鱼穿梭于水草之间,低低的空中飞着蜻蜓和不知名的白白黄黄蝴蝶们。
  “佩佩以后再来就认这棵树,来这边儿坐,”赵信衡又从杂草堆里找到他专属用的石头墩儿,拿抹布擦了擦,才喊林琅过来坐。
  有水有树有石头,偶有闲暇,赵信衡能在这里消磨上大半天时间。
  “谢谢老师,”林琅没客气,在石头墩上坐下来,赵信衡和闻昭非也都再搬了石头过来。
  赵信衡开始给林琅讲解钓鱼技巧,闻昭非走去稍远点儿的地方拿砍刀翻开泥土,用早就准备好的木枝夹起两只蚯蚓放到铁罐子里带回来。
  “三哥挖虫干嘛?鱼饵?”林琅不敢置信,却见闻昭非点了点头,他停住脚步不再走向林琅,放下铁罐就先去河边洗手再过来。
  “佩佩聪明,就是鱼饵,不然这些鱼哪肯咬钩啊。我来,不用你们碰,”赵信衡知道闻昭非的洁癖,也理解小女孩怕这种丑丑的虫子。
  赵信衡放好鱼饵,再放下鱼钩,才把鱼竿递给林琅。
  林琅忍着鸡皮疙瘩接过,在闻昭非坐下后,她凑到闻昭非耳边低声询问:“我们之前吃的鱼儿肚子里没有蚯蚓吧……”
  林琅不怕老鼠,不怕蟑螂,却怕蚯蚓蛇等这类软体动物,小菜虫也在她害怕的范畴,但到底威慑不如长了大了数倍的蚯蚓。
  “没有,供销社里卖的鱼都是用网兜的,我也会洗干净,”闻昭非已经看到林琅眼底努力藏起的害怕和反胃感。
  林琅放心地点点头,一偏头见赵信衡搬着石头到更远点儿地方继续甩竿钓鱼,兴致勃然,并没听到她和闻昭非的小话。
  “什么时候鱼儿才会上来?”林琅又问肯定比她有经验的闻昭非。
  闻昭非低眸对上林琅的视线,迟疑片刻道:“应该快不了。手累了就交给我。”
  他估计初学者的林琅没那么快就钓上鱼儿来,他第一次和赵信衡来钓鱼就什么都没钓着。
  闻昭非以为他诚实说不给林琅拔高预期,或许还能有惊喜。
  林琅也不失望,点点头,转头坐正,静心凝神在手中的鱼竿上,按赵信衡交代给她的钓鱼要点实践。
  清风徐徐送来,满目是苍翠荒野和粼粼水泽,林琅忽然觉得即便钓不上鱼,这样坐一下午也不会难熬。
  “啊!我的鱼竿……”林琅才一走神,鱼竿就有下垂的拖拽力,她手腕力气太小直接让鱼竿脱了手。
  林琅身侧的闻昭非及时伸手抓住,再起身用力一甩将咬住鱼钩的一尾小鱼儿甩上来了。
  “佩佩不错啊!有天赋,比你三哥强,”赵信衡惊喜起身过来看,鱼儿虽然不大,却也算钓到了。
  “嘿嘿,多亏老师教得好,还有三哥帮我,”林琅笑容灿烂,非常高兴自己钓到鱼,也不忘回夸赵信衡和闻昭非。
  但这样的惊喜一直到下午四点都没再出现,赵信衡那里也只收获了两次,都是个头苗条的小小鱼,三只鱼凑一起还不够一个人吃。
  最后他们把三只鱼放回沼泽湖,等它们长大些再来钓或拿网兜。
  “要等秋天来鱼儿才够肥,咱就是来练练手,到时候钓起一尾就够咱们吃一顿了,”赵信衡钓鱼玩的就是这个过程,不然入冬前的农场里真不缺鱼吃。
  “嗯嗯,有空我再陪您来!”
  林琅虽然没再钓到第二只,却已经记住钓到第一只时,鱼竿被拽翻带给心脏的强烈跳动和惊喜感,总体而言,还是挺有意思的。
  他们回到赵家小院不久,寇君君也从卫生所回来了,她晚饭后还要到卫生所继续值班到十一点,明早可以晚两个小时到卫生所。
  总体而言比二区卫生所那样经常熬通宵要好很多。
  寇君君要值班的夜里,赵信衡也会在夜里十点半左右到卫生所外等着接寇君君下班。
  晚饭桌上,闻昭非将他和林琅商量的决定告诉赵信衡和寇君君。
  等他和楚所长、陶医生商量妥当,会在月底带着林琅搬来这里,住到陶医生探亲回来,再直接搬回卫生所西侧院。
  赵信衡和寇君君自然知道闻昭非为何执着要进红石场,他们心底未尝没想弄明白当年事情。
  那人被送来七四三农场的事情,还是寇君君告诉的闻昭非。
  赵信衡开口道:“我和你师母这里随便你们什么时候搬来或搬走。事不可为,不要勉强,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也尽管说。”
  “好,谢谢老师,谢谢师母,”闻昭非点头,再道谢后,就结束这个话题。
  林琅没有说话,她的不开口也是一种默认和支持。
  晚饭后,闻昭非和赵信衡去将缝纫机搬回主卧时,寇君君也将她熬甜汤的材料包了好大一份塞到闻昭非带来的竹筐里,一起放的还有她给林琅后续调养身体吃的药丸等物件。
  “让昭非带你去给老杨看过后,再吃它,下次休息过来,师母再给你调整药方做新的继续吃,”寇君君只给林琅做了一周量的药丸。
  林琅乖乖点头和道谢,“谢谢师母,我会好好吃药,好好锻炼身体的。”
  闻昭非从主卧出来,背起竹筐,他和林琅还能继续和寇君君走一段路再分开,赵信衡也跟出来送他们一段路。
  小院门外,隔壁简老打开门,朝闻昭非摆摆手,闻昭非走去说了几句话,却不得不接过一个包裹。
  简老关了门,闻昭非扯开包裹一角,再低头闻了闻,居然是一罐野蜂蜜。长者赐不可辞,何况这还是简老说明了要给林琅的。
  将包裹放到旧布遮起的竹筐里,闻昭非走回来,他们一行四人往一区卫生所方向走去,老松树前的岔道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