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大了眼睛观察白枫,他还是那个样子,和平常好像没什么区别。
白枫继续说:“风很大,我今天来上学的时候,看见有人放风筝。”
从窗户外面看过去,空荡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玻璃微微有点反光,倒映着的浅灰色花枝树影,随着风无声摇摆着。
哇哇哇,腌萝卜心想,今天白枫说出的话简直破纪录了。
他挺高兴的:“我也看见了,一个老鹰的风筝,挺逼真的,我还以为是真的来着。”
门敞开着,风来,桌子下面的一张废弃纸巾被吹动了。地上还有不知何时掉落的半块橡皮。
白枫也是第一次敢这么随便的开口,他根本听不见腌萝卜在说什么,耳朵里现在传来的是昨天的那场闹剧,那时候,腌萝卜正在为不能辩解的他说话。
面前的腌萝卜和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很不一样,当时他在哭,现在他在笑。
“我小时候也喜欢去放风筝。”
腌萝卜:“是吗……那什么,虽然可能会有点奇怪,不过要不要周末一起去南湖公园试试?”
他放在桌子上的双手轻轻相扣,有些不安的动了一下拇指。
白枫听不见,继续自说自话:“昨天我看见一家老书店。”
“啊……”白枫根本无视了自己的问题,那应该就是不愿意吧,也是,两个男生,年纪也不小了,还放什么风筝啊。
两个人的影子从各自的脚边延伸,顺着课桌立起来,再铺到桌面上,侧脸的线条相对。
白枫:“我隔着玻璃看见一些老的盒带,曾经看你拿着过,我觉得你应该挺喜欢的。”
“卡带吗啊,是……小时候家里就靠那种老的收音机娱乐,经常听卡带……没想到你会知道。”
“下次再路过的时候可以给你挑一盒。”
“不、不用的,告诉我在哪就可以了。”
窗外有只鸟,从树上扑棱棱飞起,树枝摇晃不已,落了点树叶。
“我们家本来养了一些鱼,昨天可能是供氧机出了故障,都死了。”
“啊……养金鱼吗?”
“每到这种季节我就会感冒。”
“……季节交替的时候确实……”
“还咳嗽,一咳嗽就睡不着觉。”
“……”双手轻攥,关节抵触着关节。
白枫……好像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啊。
腌萝卜低下头,脸上的笑容也没法再维持,白枫看见他低下了头,也停了下来。
“白枫,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他问。
白枫是知道的,讲台上贴着带名字的座位表方便老师们提问,自己曾特意去看过。可是腌萝卜低着头,白枫看不见他在说话。
当然,就算是看见了也听不见。
“我还以为……”
按照剧本,黎尧一边抬起头一边说着台词,但是他从窗外看见了之前说会来剧组的央鸣。
“还以为……你能稍微在意我……”
“卡!黎尧,你表情怎么突然变了?这都最后一条了,认真点行不?”老鼠忍不住说了他一句,“再来一次,拍完就结束了,可别再出差错了啊!”
“刚刚走神了,真是对不起……”黎尧说着,再看过去的时候,央鸣已经走了。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最后一条很快拍完,大家欢呼着收工。录音师cookie也不爱惜他那纤维杆了,胡乱收好就开始揉肩膀,徐宽则迫不及待的去找剪辑组商量后期,抹茶穿着她那件抹茶质感的衣服在和道具师商量着什么,老鼠和他妈妈喜滋滋地说着话,燕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
他换回自己的衣服,在人群中想找央鸣,但是看了一圈都不在,只好离开了场地。这里是一个中学的旧实验楼,除了这间被他们借来拍戏之外,别的教室都被当做杂物间,课桌椅堆叠,有的里面还放了些挺大的金属框架,应该是举行活动的时候用来绷广告布的。
楼梯上的防滑条很多都脱落了,扶手是木的,被常年磨擦着,光滑发亮,底下支撑着的柱子是铁的,锈了很多。
他沿着楼梯往上走,通往楼顶的门被锁了个严实,他只好又下去一层,最终在走廊尽头一个没锁门的教室里看见了央鸣。
那教室里只摆了一架钢琴,非常老的脚踏式木头钢琴。央鸣坐在钢琴前面,打开了落满灰尘的盖子。
琴键缺失了很多。剩下的也磨损的厉害。
“央鸣。”黎尧走进那个教室,“你以前有见过我吗?”
央鸣抬头看了看他的脸,回想似的皱起了眉:“没有。”
黎尧自嘲的笑了,也是,自己在问什么蠢问题呢。明明在央鸣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该意识到,这个世界也不过只是个虚假的临时停留处罢了。
央鸣:“你们的这个片子,我希望不要做的太慢了,工作室打算用它来配合不久之后的一个热点,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们联系更专业的剪辑组。”
“够了。”
“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陌生的态度?为什么我非要做这种事情不可?
为什么刚刚才习惯一个世界就要离开?为什么我不能普通的活着?
为什么要我一个人带着谁都没有的记忆?
为什么就连你……也不能让我依赖?
黎尧想说的有很多,但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