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桩事听起来荒唐至极,她却无端觉得口中沁着蜜糖,拥着大雁就像拥抱他沉甸甸的心意,打心底溢出一丝熨帖,唇角泛着甜沃沃的笑。
芙蓉面上嫣然笑意不含丁点儿媚俗,眼尾蕴含一弧真挚清纯的美好,绯唇弯翘,南宫旭几乎看直了眼,亦跟着笑了。
顷刻之后,他的笑意便出现巨大裂痕,摇摇欲坠无法维系住,一双眼睛仿佛长出刀子一下又一下剐着脑袋躺在容盈肩颈间的雁夫雁妻。
它们当着他的面儿,昂首蹭容盈下巴,小眼斜睨像在挑衅,另外一只闭着眼好似极其享受,变着法子耀武扬威。
蹭什么蹭,无耻之尤的扁毛畜生!
南宫旭心底冒涌汩汩酸水,眼光凶戾,气急败坏之下抄起一样趁手的家伙式儿,不由分说地欺身而上,欲教训这两只觊觎皇后的色雁。
“菩风且慢。”容盈品出他眼神不对劲,侧身严严实实护住大雁,喊停他粗鲁的行止,“那是我的妆奁册子。”
手都没挨上羽毛,大雁活像已然挨揍一般扯着喉咙叫得凄厉。
此般见缝插针的卑鄙行径为南宫旭所不耻,顾忌容盈在侧不愿给她留下胸襟狭隘的印象,只能干笑着自圆其说:“我热,拿来扇扇风。”暗暗剐了眼瑟缩进雌雁翅下的雄雁,眼神充满冷森森的恫吓。
且给我等着,没那么容易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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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被逮住
归还妆奁册子的时候,南宫旭无意瞄见部分内容,面上错愕不已,紧接着谨慎地问道:“可否借我细观。”又匆促补缀道:“只是好奇而已,无他意。”
容盈痛快地交与他。
按规矩,妆奁册子迟早要呈报给礼部留档,谁乐意看于她而言皆无妨。
待一目十行浏览过几篇,南宫旭捏着册子的手在不断冒汗,笑意虽则不减但已变得不自然。
他究竟娶了位什么神仙人物,昔日闻其名而不见其物的珍宝赫然录入册中。
岂止价值连城……
算了算自己给出的聘财,不禁自惭形秽,心虚地阖上册子。
天子纳后所赠女方聘礼数目老祖宗早有规定,完全可以按章办事,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显他对容盈的重视程度特意添进半个私库,使者届时在纳征礼上宣读礼书,也好向万氏一表求娶真心。
今次仅阅过一本妆奁册子,他自以为的大气阔绰统统不值一提,待回宫有必要掏光另半个私库,顺带敲一敲有钱臣工的竹杠,再查抄几个贪官污吏的府邸充入聘财册子,起码瞅着过得去。
殊不知,这不一会儿的工夫,南宫旭已筛出一份抄家名单,就等回宫交代人去办。
说来也奇怪,打从一双大雁入怀,它们表现得柔驯乖巧,愈抚弄愈服帖依赖人,容盈瞧着爱不忍释,照顾得分外上心,案上一碟桃片糕剩了寥寥,余下全进了雁腹。
禀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南宫旭长腿一迈,蹲下伟岸身躯巧妙地拱走紧偎容盈畔侧的雌雁,大掌一圈,搂住巴巴儿往容盈身边凑的雄雁。
看似在玩闹,背地却以威胁眼神凌迟着它,瞳中凝着幽暗漩涡,眼锋阴戾如剑能削得下肉。
胆敢觊觎未来皇后,任何人或物别妄想全身而退。
“哎呀,玩啥呢?”
容盈正懵然旁观雁飞人跳的混乱景象,忽然咬住唇,心里打了个突,惴惴回首,语气弱弱:“阿兄。”
闻言,一人一雁戛然偃旗息鼓,齐齐扭头,木呆呆与来人对望,氛围一度古怪到凝滞了空气。
万籁俱寂中,南宫旭抓住先机,右手掐着雁嘴把左手从它口中拽出来,一巴掌拍走雄雁,抖了抖糊在袖口的几片羽毛,单手负向背后藏起淤青腕子,目不斜视,不觉挺了挺胸膛,竭力展现出一身玉树苍竹般的风姿。
人与雁终于和平共处……
目睹整场闹剧,万靖坐下来,找只新盏饮茶,冷静内敛造就了不动如山的派势,深具一家之主风范,笑望着容盈。
“有客到访,怎不告知为兄出来待客,若传扬出去岂非叫人指责我们不懂礼数。”
万靖笑意未达眼底,话中意有所指,“瞧我这记性,适才遛弯消食的工夫在墙边还结识了一位客人。”
他向健仆打了个手势,健仆随即伸手朝后一抓,拎小鸡崽子般丢出一个人。
高澹捂着摔疼的屁股,敢怒不敢言,挤进两只大雁中间瑟瑟发抖,“不是奴不成器而是对方忒凶悍。”
位居东宫期间,太傅教导过南宫旭面临险境不要慌,稳心绪理思路,从细节入手忖度一个法子打破僵局至关重要,好的开头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后续事件的发展走向。
“大舅兄午安。”
南宫旭彬彬有礼地打招呼,眉梢眼尾挂着坦然磊落的笑,亏得他急中生智寻出凸显尊重又不会令人生厌的称谓,不仅拉近了关系更体现亲昵重视。
一口茶水哽住嗓子眼,万靖噎个够呛,八字才刚有一撇,便急冲冲来蹬鼻子上脸玩套路。
行,他接招。
“不知圣人妹婿驾临有何贵干。”
新奇陌生的称谓,让南宫旭体验到睽违的亲切,摆出谦和且不失诚恳的态度表明来意,“探望满满。”
万靖堆满虚笑的面孔一凝,火气一窜三丈高,这厮竟知晓容盈的乳名,肯定没少背着他来勾搭。
臭不要脸!
堂堂的大应天子光天化日之下爬墙,觍着脸耍无耻行径,被娘家人捉个现行不仅不羞惭还装听不懂话中讽意,竟然淡定应答,脸皮果真非一般的厚,之所以有恃无恐大概是笃定谁也不敢揍他。
“真巧。”万靖额上青筋突突乱跳,竭力克制着抡拳砸扁这厮的想法,扭着腕子幽幽一笑:“某始终想探望圣人妹婿不得空,择日不如撞日,不妨现下到书房一叙。”
一旁缩成鹌鹑的高澹敏锐察觉到来者不善,挪开碎步颠颠儿奔来,扒住圣人的袖子,小声嘀咕:“您要接受一波来自大舅兄的婚前下马威,奴想不出辙帮您了,万望珍重。”末了,不忘鼓气助威,“莫怂前路无帮手,天下谁人敢揍君!”
“明儿滚到国子监当差。”
收到圣人凌厉一瞥,高澹吓得忙摆手,“奴文盲。”
“阿兄,你听我跟你编……”越急越出乱子,唇舌一朝绊个磕巴,竟险酿大错,容盈慌慌张张地开口补救:“是听我说,事情并非如此!”
“乖,为兄自有分寸,继续和大雁玩罢。”
万靖哄孩子似耐心哄着容盈,他不希望妹妹掺和进来,为此而费神操心,男人之间的问题必须由男人解决。
人往往不经意间显露的情绪最真实,容盈愁眉忧思的神情,对南宫旭而言无疑是鼓励,证明他在她的心中占一席之位,心内虽喜不自禁,但不能外露喜色拂了大舅兄的面子。
他亲手替她挽系绳结略松散的鹤氅,细致整理每处褶皱,以沉静眼神默默加以抚慰,低声笑了笑:“听大舅兄的话,等成婚那日我们再见。”
容盈眉宇缓缓舒展,点了点头。
两人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以为他这个大活人是摆设吗?
亲睹菜田里水灵的白菜被猪拱,且白菜对猪的话言听计从,万靖心口堵得上不来气,脸上笑意尽失,怎么非叫他看这场大型胳膊肘往外拐的现场。
未嫁人呢,就成泼出去的水。
不行,要憋闷着这口气,他寝食难安,必须采取措施顺了气。
万靖狠狠咬着牙根子,笑容狰狞。
“圣人妹婿请!”
“大舅兄请!”
二人胶着对视,火花激烈迸溅,眼神较着不服输的劲儿,语声掷地铿锵,“一起请!”
那日下晌,大概是容盈熬度得最漫长的一段时间,谁也不知他二人究竟谈了什么,甭管如何追问皆三缄其口。
只知从那过后,每隔几日高澹会捎来菩风的信笺予她聊以慰藉,素常兼有郗姑陪她备嫁,复习婚仪规程,倒是冲淡了时光流逝的痕迹。
仲秋八月,金风飒飒,桂子飘香,正是一年好景佳时。
八月初五——
六辰值日之时,诸事皆宜,不避凶忌,是为黄道吉日。
更鼓刚敲响两下,一阵雄鸡啼鸣揭开拂晓将临的序幕,凉风驱散晨间氤氲的深雾,秋露如珠凝结在青绸帐幕上,洇湿点点薄痕。
醴泉坊及万府内外已是人声鼎沸,俨然一派熙攘的热闹光景,四下里宫人负责收拢昨日街巷内的帐幕杂物,归整一新腾出阔道,摆出迎亲卤簿。
遵习俗,迎后入宫前一夜文武官员必须彻夜驻守在女方家门外的街道上。
因不得如家中一般安睡,在场的泱泱臣工按官阶列队之前,每人饮了盏酽茶提神做足了准备,保持着一丝不苟的行止状态,将精神最饱满的样子展示给了诸人。
朝阳初升,曙光剥落灰白黯淡的外表,穿透云层映出一片云兴霞蔚,高山之巅云海莽莽,青山翠岭浸着光彩勾描瑰丽轮廓,磅礴绮霞填满浮云,丹砂的绯红逶迤到万重山外。
忽然有人惊呼:“快看!天上的云好像凤凰!”
愈来愈多的百姓闻风而动,拖家带口的涌入街巷,抻长了脖子仰望天际迫切的想要一探究竟。
天际云霞染成的凤凰羽冠丰丽,凤眸燕颔,矜傲地高展两翼,翅间一根根翎羽纹路清晰明了,长尾款摆,仪态活灵活现。
许是太过神似,一朝竟引得百鸟齐鸣。
景星庆云,凤凰来仪,乃吉兆!
定是上苍庇佑大应,降下凤凰祥云以示凡人。
百姓得见祥瑞之兆,认定了万氏女乃天命所归的皇后必能护佑黎民,带来安康幸福。
每个人口中发出雀跃欢呼,祝辞不绝,兴奋的神情透过眼尾蔓延开喜气洋洋的笑容,开心得仿佛是自家孩儿成婚一般。
闻帐幕外哗噪,田太尉和隋宗正等人争先恐后步出引颈东望,饶是见惯不少大世面一时也叹为观止。
所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册礼吉日现瑞象,这下子朝堂中某些人的嘴巴该闭上了。
与其他人一样,万靖也亲睹了凤凰瑞象,表情却罕见的沉凝,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压低了眉头,嘴角拉成一条横线,看上去并不太喜悦,勉强摆起笑脸迎正、副使者捧赐封典册入府。
折溪台——
朱阑下,草尖缀着露珠,巍巍疏柳屹立池边,风摇新碧细绦贴了花黄,淡淡一抹落入池水惊起涟漪,一宿的光景秋风又刮落遍地残叶,宫人穿梭在廊腰画桥旁加紧了收拾的动作。
正对庭院的一扇轩窗内,容盈微抬眼帘,目光越过镜中盛装的自己,凝睇檐下披红挂彩,屋舍布置得喜气隆重妆点着氛围,一改清寂滞闷增浓了凡尘烟火味,变得喧闹陌生。
监督梳妆进度的尚宫眼尖瞧出了主子神色寡淡,唯恐宫人伺候不妥帖,轻轻提点了周遭几句。
三两声应喏入耳,容盈目光微敛,瞥见镜中雍容华贵之人,难得怔了一怔。
青黛眉弯长有形,额心花钿反着浅浅金光,两颊妆靥扫以胭脂点染如夤夜新月,润泽的唇敷着朱红,姿容光彩照人。
另有相衬的金钗花钿攒簇两鬓,高髻凤冠,明珠轻曳,耳珰垂悬,颈项戴着一串七宝璎珞,身披罗縠锦缎裁制的深青袆衣,袖襟绣有织金云龙纹流动着璨泽,拂袖旋身,玉珏鸣响,通身华贵庄重。
这应该是她自己毕生第一次严妆见人,不由自主地端详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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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旭:钱不够娶老婆,多抄几个贪官污吏的家,就有钱给老婆了,我真是个小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