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好奇地舔了一圈,桂花蜂蜜饴糖的甜味蔓延口中,美妙得让它很想再尝尝,所以眼神直勾勾锁定糕点盘子,顺她的话‘喵’了声,麻溜叼了一块巨胜奴嚼得是嘎嘣响。
秦域吃了一记打击,闷闷夺来糕点盘子,上下打量埋首苦啃的元宵,忧伤望天,“这年头狸奴都会溜须拍马,忒没天理。”
他恨恨地拽来块巨胜奴囫囵塞入口,一张一翕的嘴喷着糖酥碎屑含糊道:“也罢,好男不同女斗。月桓要娶的是长安首富慕府的二娘子。听你六堂姨夫说最近一阵子小夫妻俩去了各地游玩,筹备婚事的苦差事便落到他肩上。现今正研究着写请柬,估摸着过些天能遣人送来府上,届时婚宴上需你多帮衬着新妇一些,替人家挡一挡表姊妹们,回头你十七表兄会好生谢你。”
月表兄真疼心上人,破天荒求自己帮衬,就怕表姊妹们借故搓磨新妇,也真是煞费苦心……
元宵吃完一块巨胜奴,舔舐着爪间残留的糖屑,眼巴巴盯向糕点盘子,紫瑜随同它的视线瞅向搂着糕点盘子狂吃的阿耶,善意提醒道:“吃太多牙易坏。”
“哼,甭打量我不知道你的想法。”秦域搂紧盘子,鼻孔朝天,露出骄矜得不可一世的表情,主动挑衅道:“元宵想吃?没门儿!”他撇了嘴,低低碎念:“偏不给,偏不给,才不给它吃。”
秦域像顽童般的作派,惹来封叔的讥笑。
“你多大的人还与一只狸奴斤斤计较,心性忒幼稚无聊,啧啧。”
眨巴着眼的元宵看他接连吃下好些块,急得原地直转圈,悲愤地刨了刨爪子,吃两块巨胜奴都不让。
抠门鬼!抠门鬼!
紫瑜低眉垂首,作苦思冥想状,“刚刚,阿耶似乎说婚宴上要我多帮衬表姊妹,戏弄新妇?”又有些犹豫,迟疑着问封叔她听的到底对不对。
封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观热闹戏,因此笑吟吟佯装充耳未闻。
“你……”嚼了一半巨胜奴就哽住的秦域狠狠一咳,虎目瞪得溜圆。
小妮子居然玩威胁这一招,行事忒黑忒狡诈,忒没把他这个阿耶当回事,双眉拧成死疙瘩,气得面孔涨红,拍着大腿吼:“搞威胁手段,我不要面子啊。”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递出糕点盘子,垮下脸,恶狠狠地灌下一口茶。
“甜腻腻的糕点,也就狸奴爱吃。”
秦域一张嘴的语气比陈醋还酸,牙都能酸倒。
喂给元宵一块巨胜奴,紫瑜瞧它吃得欢畅,毛发沾了零星糖酥屑子,宠溺一笑:“慢点吃。”她清了清喉咙,对喝闷茶的阿耶露出歉意的微笑道:“是我疏忽听岔,婚宴上定多帮衬新妇,回头好好儿让十七表兄酬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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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找赘婿
东拉西扯一通后,秦域惊觉话题已歪出十万八千里,连忙言归正传。
“你堂表兄弟定亲成婚者甚繁,你也老大不小,该趁年华芳茂尽早议亲。”
他殷殷地翻开一本手掌宽的厚册,叩了叩几案,“为父把咱们苍阳宗的未婚男弟子特意统计入册,你快瞧一瞧这个长得多忠厚老实。”
目光辗转滑过册子,紫瑜叫上面一位忠厚老实的师兄画像刺得双目发疼,反手阖住拿远些,神情凝重。
“兔子不吃窝边草,宗门的师兄弟,我恐怕无福消受。”
厚重的册子宛如烫手山芋,她匆匆塞回给阿耶,疾声道:“若真从师兄弟间选出夫婿,那么对方会日日提防我红杏出墙,招来绿云压顶。要么对方就是觉得自惭形秽配不上我而叛出师门,再者——”
紫瑜的声音骤然一变,脸上满是扭曲狰狞之色,从牙缝里憋出低沉的恶声:“这些师兄弟长得太别出心裁、独辟蹊径,我怕忍不住动手弄死对方,所以为安全考虑,您高抬贵手吧。”
别出心裁、独辟蹊径都不足以形容苍阳宗男弟子的相貌。
元宵有幸瞄了一眼册子,眼睛立时漫上火辣辣的痛楚。
先前吃入肚的巨胜奴没呕出算肠胃顽强,可以说苍阳宗的弟子丑得惊天地泣鬼神,丑得想自戳双目,丑得夜半梦魇,丑得惨绝人寰。
或许苍阳宗该考虑改名一事,要不就招收些样貌周正的新弟子改善一下整体门风。
“你不懂,嫁给这类型的夫婿,他至少不会拈花惹草。”
“明白了……”紫瑜明悟,“阿娘当初嫁给您,应当也是抱的此种想法。”
秦域赞同拊掌,“对嘛。”
脑子蠢得如此清新脱俗者很是罕见,元宵不由多看两眼。
封叔没绷住,笑得前仰后合:“可怜见儿的。”
“好……好你个小兔崽子。”秦域回过神来立时火冒三丈,恼得负手来回走动,衣袖袍裾甩得呼啦作响,厉斥道:“以貌取人最是要不得,历来苍阳宗招收的男弟子在相貌上要求严苛,毋须过分俊美阴柔,为的就是减少宗门内女弟子一些不必要的争执,大家齐心协力,延续名门正派的卓然风骨。”
“若招收的男弟子个个英俊潇洒,女弟子哪还有心思修习武功?岂不是天天争风吃醋如一盘散沙似,迟早被旁的门派揍得满地找牙。况且,长得太好看未必是福,有人因一张脸无端招惹祸事累及自身,有人因一张脸迷惑坑害别人殃及泛泛。”
紧接着,他又举例详述:“且不说远的,那药王谷的谷主因天生一张好皮囊,镇日被一群师妹和前来看诊的小娘子纠缠不休。谷中闹得鸡犬不宁,甚至在武林中也搅出不少是非,搭上数条人命,以至于他对小娘子深恶痛绝,同炎剑派的大弟子断了袖,老谷主每逢与我见面便是痛哭流涕,悲叹药王谷的香火彻底断了。”
紫瑜捋着元宵脑门儿翘起的一撮毛,总结道:“这个血淋淋的故事告诫我们,长得好看的郎君会惹来腥风血雨。”冷幽幽的眼神饱含深深阴郁,周身笼着阴沉沉的气息,“而长得丑的郎君会引来杀身之祸。”
封叔眉心微跳,“你阿耶随口一提,莫当真。”扯来还要继续喋喋不休的秦域,拽着他的耳朵窃窃道:“再逼下去,武林上便要出现一个专杀丑郎君的女魔头。咱俩有空儿安排宗门招收一些新弟子,这回挑些长得好看的人,要不然女弟子该叛出师门哩,顺道趁今年的武林大会与别的门派多多接触,让大龄男、女弟子找一找心仪之人。”
封叔拎起沉甸甸的册子,随意翻开几页,眼神倏尔一慌,眉间褶皱加深,嘴角不自主一抖。
“一个个长得太富有挑战性,光凭咱们牵媒不啻登天。要不托一托净月门的吕门主,闻说她牵媒拉线的手法是祖传的,祖上曾是赫赫有名的冰人世家,连全武林公认最丑的霹雳门少主都被她牵上了良人,可见是位厉害的主儿,好歹咱宗门弟子比霹雳门驼背龅牙满脸黑痣的少主略强一点,对不?”
沉吟须臾,秦域同意了他的建议,“吕门主不是欠了咱苍阳宗二百金嘛,要是能给全部宗门弟子牵媒成功的话,便免掉欠下的金。”
这厢两人一拍即合,秦域扭过头拍拍紫瑜的肩膀,一脸温和笑意,话语似竹筒倒豆子般噼哩啪啦,“阿耶只得你同你阿兄两个,而你阿兄尚主又不在我身边,独剩你一颗明珠,我自是难忍分离远嫁……”
话已至此,紫瑜嘴角冷笑不止,依照阿耶的脾性,估摸接下来是要上演苦情戏码,迫使她就范,因此腹内筹措了番草稿,预备怼回。
“所以,咱不嫁人让男方入赘,再纳几名才貌双全的面首堪称完美。”
“啥?”她懵了,如斯神来一笔的转折是万万没料到。
“男人可纳三妻四妾,女子何尝不能纳面首,说法虽惊世骇俗,实际早有人开创先河,历代大应朝公主郡主不乏骄纵跋扈者不喜驸马郡马,在府邸豢养面首纵情享乐。既然你排斥嫁人,那咱就改成男方入赘纳面首啊。”
封叔好心递了盏茶给紫瑜,孰知她刚喝进嘴巴的茶水又夺口喷涌,立马善解人意地递去丝帕,“冷静,注意形象。”
淋了一通清香四溢的甘霖,湿答答的元宵心神分外宁静,伸爪扽了一扽纠黏成绺滴答着水的毛发,眼神空茫,舔舐着须子边淌下的茶水,竟觉得滋味还不错。
紫瑜怔怔接过丝帕揩揩嘴,又垂手囫囵揩抹滞愣的元宵,一路上虚浮着足跟回了赭古居,半途还意外撞了树……
此处暂且不表。
自从闻秦域一通惊世骇俗之言,展灼华是大开眼界,哽噎一阵儿反复咀嚼方勉强消化,慨叹这家子人真乃奇葩中的翘楚。
饶是他贵为麒麟族尊主,纵观五界生灵也难寻主动给女儿既招赘子又纳面首的父亲。
在麒麟族内坚持施行一夫一妻制,不容许任何一方纳妾或面首,倘若有违族规者必定严惩不贷。
故此,他也止不住咂舌,凡人在某些事上的思维方式岂止迥异简直耸人听闻,怪不得大长老总捋着剩了两根毛的胡须,谆谆告诫族中的小麒麟崽子:莫惹凡人和女人!
想必那厮的胡须,肯定遭受过凡人的摧残。
至于,女人——
怏怏睇了眼玉簟上某个四仰八叉的女人,他难受地抱住蔫作一坨的自己,抽了抽鼻头。
恐不止可怕二字足以形容,她们比上古凶兽还凶残、暴虐、残忍,与冥界的罗刹一样凶神恶煞,一点也不像个女人……
剥掉熟鸡蛋外表的红皮,趁嫩滑鸡蛋仍是烫手的当口儿滚揉起脑门上的鼓包,紫瑜龇着牙倒抽凉气,幽幽喟叹:“幸亏头硬,没撞破相。”
滚揉少顷,她又剥了颗鸡蛋继续揉,调整新姿势躺卧,窗外拂入内室的夜风蕴了沁脾幽香,深吸一口,她乱糟糟的脑袋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阿耶为催自己成婚,竟能突破封建世俗观念的条框,转而思量出超然豁达的想法果非寻常,极度拓宽了自己坐井观天的褊狭视野。
尤其是到最后亮出的一记招赘婿的杀手锏,堵死了全部退路,连带提出纳面首的建议,此种极具诱惑力的条件,很少有人不会动心。
可也像是一只困进陷阱里的狐狸,旁边搁着一块肉,捱不住饥饿吃掉之后,发现第二日还有肉忍不住再次吃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有肉,哪还会再想着逃出陷阱,生活安逸无忧,不必担忧食不果腹,所以野性一点点磨灭消失。
长年累月下来,即便撤掉陷阱放走狐狸,它还是会重归陷阱,盖因它的骨子里已经形成天然的依赖,习惯成自然,只恨不得日日住在陷阱内等着现成的肉吃。
以怀柔之策来消磨她的反骨,是再好不过了。
面对快要悄然缚上的枷锁,她怅惘一叹,双眼空远,兀然生出困惑,“人这辈子难道真的都要如此过吗?”
做一个与世浮沉者十分容易,只要按部就班的来,迈进婚姻的一隅之地,缔结良缘、生儿育女、悉心抚育,一生竭尽心力为家人打算便好。
只是,世上真的没有另一种随心所欲的生活吗?
不,她知道是有的。
自己憧憬的生活是世俗眼光所不能接受的。
可若是因世俗的条条框框而湮灭本我,丧失本心,那就不再是一个真正有灵魂的人,要当一个不与世浮沉者使自己得到开心快乐才是真谛。
而自己在这片荆棘丛中踏出的第一步,也决定了最终的命运。
她垂了眼,豁然一笑。
此意无可撼,此间尽如心,此生必遂之,此来不负余。
展灼华无意看见不知在思忖什么的她展颜一笑,怔了怔。
亮晶晶的眼眸流动着蓬勃朝气,仿如旭升的红日将暖光照入心扉,他别扭地撇过微微发烫的脸,余光不由自主地又瞄了眼,暗暗腹诽。
这一笑倒挺漂亮,挺有女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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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训仪态
然,当两堵巨型肉墙突兀地挤进视野,整个世界犹如被万斤秤砣死死压坠之时。
紫瑜沸腾的热血刹那间一滞,雄心壮志瞬间被挤飞,呼吸亦为之乱了一拍。
两名年约四十的妇人翩然而至,两张胖乎乎的脸神态板正,唇际微抿,圆润丰腴的面庞并没有柔化眉梢挂着的严肃古板。
深沉的驼色服裳规整服帖,油亮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双手交叠于立得笔直的腰腹前,莲步行挪,禁步发出的声音整齐划一且清鸣悦耳,脚步距离玉簟五步之际停住,双双拖着臃肿身材屈膝福礼。
礼毕,复抬眸,二人神色间像是压抑着情绪,眉宇微蹙。
“你们是?”
仔细分辨她们的神情,紫瑜以为自己做错了事。
这两个人眉头拢起的褶皱都能夹死苍蝇,非常诧异府上招来的奴仆怎么愈加死板。
“小娘子安好,妾身是奉郎主之令来教导您学习闺仪,为来日相亲宴做准备,您唤我冯氏便好,另一位是金氏。”
秦小娘子五官端正英丽,透着一股子朝气蓬勃的明艳大气,穿着的一袭艾绿衣衫很能衬显肌肤雪腻、纤挑婀娜,按理说眼光甚佳。可偏生是件胡服且还极不雅观的东倒西歪翘着腿,坐没坐样实是不可取。
要在短暂的五日之内塑造出一位典雅端庄的大家闺秀,时间委实紧迫,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