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看着垃圾桶里那洁白的花束,忽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把它捡起来抱回去好好珍藏,就像当初的闻秋一样,因为这是凝聚了他心意的东西。但是他终究没有那么做,只是低头敛眉道:“当初是我错了。”
  他从善如流地道歉,如果真的能有用的话他会锲而不舍地说上一千一万遍。顿了顿他又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假如我从发现真相的那一刻起,就主动告诉你,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这一步?”
  谁说不是呢?恼怒、怨恨、不甘,难免都会有,但那时候小知了刚刚失而复得,他感激裴渡还来不及,再加上不知者不罪,他或许真的会轻而易举地原谅裴渡——不,说不定还会感到庆幸,因为孩子终于有了父亲,他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留在裴渡身旁,可以给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但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控制狂,不容许丝毫风险,你爱人的方式就是把人掐在手心里,让整个世界都按照你的心意运转。”闻秋只恨自己没有早早看透这一点,“说实话,我也要感谢这个契机,让我早早认清了你。不然等我们真的结婚了,一切都晚了。”
  裴渡无言地站着,就好像站在审判台上,听法官读他冗长的罪名。闻秋看得太透彻,很多东西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然而闻秋就这样不留情面地撕开给他看,每一句话都是一记振聋发聩的耳光。
  “你说得对,”他只能这样艰涩地开口,“我从来不知道该怎样爱一个人,我过去的经历没能教会我这点,所以我只能用自己错误的方式去爱你。”
  “但是……能不能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去学习和改正,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对不起,我已经受够了,裴渡,我连你百分之一的算计都没有,我不想再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了。”闻秋闭上了眼睛,抬手指向一个房间,“小知了在那里,你去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如闻秋所言,他在自己家给裴渡划了一个有限的活动空间,自己则回避不见。小知了还没有到能理解如此复杂事情的年纪,只以为爸爸和叔叔吵架了。
  裴渡表现得很守规矩,没有到他面前来晃悠,只是每天来时,会给他带不同的礼物,有时是限定的甜点,有时是昂贵的奢侈品,有时仅仅是路上发现的一片美丽的树叶。被闻秋看到了,直接把礼物丢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对赵妈说:“以后他送什么,都直接扔掉。”
  赵妈连连点头称是,小知了则吸了吸鼻子,睁着圆圆的眼睛打量着生气的爸爸。
  他不希望爸爸和叔叔吵架。因为裴叔叔对他特别好,每天都陪他玩各种游戏,给他讲故事,唱好听的歌,身上还有让人很舒服的味道。可是每天裴叔叔呆一个小时就要走了,说是闻秋不让他多呆,所以他总是每天数着手指盼他过来。
  要是爸爸和叔叔不吵架就好了……
  这天他和裴叔叔在玩搭积木,搭了好高好漂亮的一座城堡,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壮观。他高兴得手舞足蹈,以至于不小心碰到了城堡的根基,只听“哗啦”一声,壮观的积木城堡眼看就要倒塌,还好裴叔叔眼疾手快伸手一扶,才让它勉强立住。
  “没关系,有我扶着不会倒的,”裴渡两只手都扶着城堡不能动,微笑着叫他的名字,“小知了,你把那块蓝色的方形积木的拿过来,垫在我的左手下面。”
  “太难了……”小知了眨巴了一下眼睛,忽然道,“我去叫爸爸来。”
  裴渡愣了一下,“小知了!”
  然而小孩已经跑得飞快,出门找爸爸去了。
  闻秋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本书,然而却心烦意乱到没法做任何事,只是用余光瞟着钟上的时间,算着裴渡什么时候会离开。
  忽然小知了就跑进来,一副大事不好的样子,“爸爸,要倒了!”
  “什么?”闻秋被他拉得站起来。
  “快要倒了,你来帮忙呀!”小知了不由分说拉着他往房间里走。
  闻秋还以为有什么大事,跟着进了那间房,浓郁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恍若朔风卷雪落了满怀,让他从后腰到小腿都跟着软了一下。
  他看到裴渡盘膝坐在地毯上,双手扶着半塌不塌的积木城堡,在他质问前就解释道:“不是我支使的,他自己要去的。”
  “……”闻秋低下头,就看到小知了抱着自己的大腿,亮晶晶的双眼里写满渴望,“爸爸一起玩呀……”
  闻秋叹了口气,不想在孩子面前甩脸色,便也坐在地毯上,隔着摇摇欲坠的城堡抬眼望向他:“该怎么做?”
  “把那块蓝色的放到瞭望台的下面。”裴渡的声音温和,就好像过去的那些午后他们喝着茶在露台聊着天,阳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睫毛都染成了金黄的颜色。然而现在想起那个露台,闻秋只能想到李文斐跳下去时那决绝的一幕。
  他们所有美好的回忆,他们本该美好的未来,是裴渡把这一切都毁了,真是该死……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发颤,积木没对准地方,险些把城堡推翻。裴渡立刻扶稳了建筑,把那块积木安稳地塞了进去。中途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闻秋的手,那细腻冰凉的触感,让他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烧了一下。
  两个人没有再说话,配合默契地很快将城堡复原,小知了高兴地拍着手,觉得两个人已经重归于好了。他拿起代表王子和公主的两个小人,在城堡上玩过家家,嘴巴里编着童话故事,逻辑能力和表达能力远超同龄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