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笙的师妹是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女人,吴笙曾在心里给她安了一个中国栗山千明的外号,原因无它,她的师妹太像那个在昆汀的电影里大杀四方的少女了,只不过她只在心里这么说过,并没有告诉师妹。
师妹开着车听见她的话后笑了:“杭州不热闹吗?你对着西湖看了那么多年陶冶身心,看得出很有用。”
“我想那可不是西湖的功劳。”
“是你温暖安逸的家庭的功劳吗?”师妹不屑地撇了撇嘴,“有了孩子以后你都不怎么画画了。”
“不是因为孩子。”吴笙强调道,“我现在在享受当老师的快乐.....教真心热爱艺术的学生们是很开心的。”
师妹表示不赞同:“不能理解。”
初春的夜风还带着一丝寒意,酒足饭饱后困意也浮现出来,吴笙仍有窗外的风吹散酒意,她轻声回复道:“我不需要理解。”
师妹嗤笑:“我一直以为你会孤身一人到死呢,成为一名伟大而又有名的画家。”
吴笙也笑了起来:“我才是最怕孤独的那个人呢。”
她像是喝醉了一样又说了一遍:“我最怕孤独了。”
师妹看出了吴笙不想再往下说这种话题,然后打岔道:“你晚上住哪里?我可以给你订酒店,反正你是我们的大财神爷,可以报销。”
吴笙摇摇头:“去许老师家吧,我很久没见他们了。”
她撇了一眼师妹不好看的脸色安抚道:“你把我放胡同路口就是了,不用你跟许老师打照面。”
师妹摇了摇头:“我不是想说这个。”
她也颇有深意地撇了一眼吴笙:“你做好心理准备。”
吴笙站在老师家门口的时候确实没做好心理准备,吃完饭的许老师和师娘坐在院子里乘凉,他们看上去老了许多,至少吴笙上次见到许老师时满头黑发里只掺了几丝灰白发丝,而现在她站在门口,借着屋子里的灯光也能看到夜色下两位老人花白的头发,许老师正耐心地教着师娘什么东西,师娘也是一头白发,神色却如稚童般天真无邪。
吴笙感觉自己的心脏沉了下去,她拖着行李箱微微动了一下,引来院子里来的两个人的注意,许老师似乎是没看清,他很用力地注视着吴笙,半晌后惊喜道:“哎呀!你这丫头回家怎么不跟我说!”
回家。
吴笙拖着行李箱推开了院门,院子里种的绿植郁郁葱葱一如往昔,她一路小跑似地就到了许老师和师娘的面前,然后用力地拥抱了他们。
我回家了。
她知道一句“回家”的杀伤力有多重,于是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在吴邪每次回来的时候对他说上一句“欢迎回家”,她对吴邪说过,对吴米粒说过,却没有人对她说过。
她抱着师娘轻轻道:“老师,师娘,我好想你们。”
老师在她身旁叹了一口,而她怀里的师娘却仍带着儿童般的稚气笑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囡啊,怎么上来就抱人家的呀。”
吴笙的心沉了下去。
睡在自己熟悉的床上就是舒服,清晨的阳光通过床头的窗户洒在吴笙的眼皮上时,吴笙还以为回到了她初中的时候,那时候她因为学画画就直接住在许老师家里,而许老师和师娘疼她,让自己的儿子许思文住进小次卧,把这间朝阳的卧室就给了她,她就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整整六年的时光。闭上眼她也可以想象着自己在床边放着画板,画板旁边堆满了颜料和笔桶,师娘心疼她,还往她的房间里添置了几个绿植摆件,如今也已经郁郁葱葱了。
她阖上眼睛感受着阳光洒在自己的脸上,她不想起床练画,周末了她要和陈希出去逛街,或者教陈希画画也行,她能够闻到厨房传来的香气了,师娘今天早上做了什么好吃的呢?马上许老师就来敲门了!
——“吴笙!怎么不起床啊?”
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吴笙睁开了眼睛,头发灰白的文师娘就坐在她的床边,用一种非常慈爱的眼神看着她:“笙笙啊,你怎么还不起床呢?就算是考上了大学也不能偷懒呀。”
吴笙也看着师娘,努力地回想起自己刚考上大学时是个什么性格,然后耷拉着眉眼,勉强笑道:“我马上起床,师娘您早饭做了什么?好香啊。”
师娘怜爱地摸摸吴笙的头发,她有些疑惑地想笙笙头发什么时候这么长了,但她不去想这些东西,她只是发自内心地对眼前的女孩充满了关心与怜爱,她看吴笙宛如亲女:“你老师早上呀给你包了玉米鲜肉馄饨,拿清汤煮了,放了紫菜虾米和猪油,你还不起床吃吗?”
吴笙抱着师娘的胳膊笑了笑:“我这不是怕许老师骂我吗。”
是了,高三那年她因为生病没考好,本来稳稳当当八大美院任挑的,结果最后只考到了东北的一所师范类大学,给许老师气的不得了,大一那年她甚至都不敢回来见许老师的面。
师娘拍拍吴笙的头:“别怕,你老师早就不生气了,快起床吃饭吧”
吴笙应了,看着师娘走出门外,本来挂着笑容的脸沉了下去。
阿兹海默症。
她翻出手机给师妹打电话,接通后师妹还没问她什么事,吴笙就直截了当地说了把这次画展的所有收入都转到许老师卡里。同样也是师妹还没说话呢,许老师端着一碗馄饨就走了进来,他一脸严肃道:“你师娘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还没缺钱到管你要钱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