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青没有丝毫要客气一下的意思, 上前撞开他, 大喇喇地进了屋。
待云胡端着沏好的茶回来时, 牧青双腿搭在谢见君先前习字的案桌上,翘着脏污的指甲正在剔牙,地上未收拾好的行李被翻得杂乱,见他进来, 牧青摆了摆手,招呼道,“给你爹弄点吃的过来, 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呢!”。
“爹,我、我和谢见君昨日才回来、吃的用的、都没有、您、您喝点茶吧、”, 云胡自觉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倒了杯茶,递给牧青。
牧青睨了眼茶盏中没几根的茶叶梗,一巴掌拍到地上,没好气道,“你就给你爹喝这东西?都做了状元夫郎了,还拿这寒酸的茶来伺候你爹!”。
云胡望着被摔碎的茶盏有些心疼,他们刚回来,家里什么都没有,这茶叶和茶盏还是福生娘拿来的,就这么丢在地上,等下还得去给人家赔钱。
“回来一趟,也不回家看看,养你这个白眼狼有什么用?人家隔壁村的昭哥儿自打嫁了人,成日往娘家拿钱拿东西,娘家弟弟的束脩都是昭哥儿出的....”,牧青喋喋不休,从昭哥儿又说到了旁人,说来说去,意在提点云胡,叫他懂事点,有什么好东西别藏着掖着,赶紧拿出来。
云胡并非听不懂自家爹话中的意思,但他不搭腔,只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低垂着脑袋,摆出一副愚钝怯弱的模样,一如多年前还在娘家时那般。
牧青嘴皮子都说破了,还不见他这儿子有什么反应,自己一口气没提上来,想喝点水润润嗓子,又想起茶盏被自己摔碎了,便拍了拍桌子,“你这蠢笨的瘟货,过几日云松要去镇子上的私塾读书,你给拿点钱出来,给你弟弟教束脩。”。
“爹、我没钱、”,云胡终于开口,但说出口的话,并不是牧青爱听的。
牧青脸色一变,登时阴沉了下去,他嗤笑一声,“你当你爹我会相信你说的话?那谢家小子如今可是官老爷,怎么可能会没钱,还是说,他自己私藏着不给你花?不争气的玩意儿,也不知道生你有什么用?!”。
“爹、我真没钱、谢、谢见君也没有、他还没入仕、没有俸禄、”,云胡低声道,他扯了扯衣袖,想要盖住腕间的白玉镯子。
殊不知牧青早就盯上了这玩意儿,他在外面欠了赌债还不上,便从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现下光是利息就有几十两,别说是还钱了,就算是把家底都掏空了,也拿不出十两银子,如此,他才会想到来找云胡要钱,谁知这小子居然梗着脖子跟他说没钱,他都听说了,昨个儿他们一家穿金戴银,还是坐着马车回来的,傻子才瞧不出来这扫把星已经富贵了。
“儿子孝敬老子,那是天经地义,那是孝道,你一句没钱就算了?我看你手腕上这个镯子成色不错,你把这玩意给我!”,牧青大抵也知道云胡不会给他,话音刚落就上手去抢。
“爹,这个、这个不能给你!”,云胡挣扎着向后躲开,紧紧护着那白玉镯子。这是今年的年初一生辰时,谢见君特意托商队,从南疆一个玉石商人收来的料子,着上京首饰铺子的老工匠打磨而成的生辰礼,他实在喜欢,便走哪儿都带着,没想到,也带来这福水村,还被牧青盯上了!
他弓着身子,拼命地想要挣脱开牧青的钳制,二人在屋中争执许久。
牧青到底是没料到,他本以为只要自己开尊口,云胡定然乖乖奉上,多少年都是如此,但现下这小兔崽子愣是一步都不让,跟他老子掰扯起来,他怒极,扬手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云胡的后背上。
云胡一声吃痛,却是怎么也不肯松手。
“好儿子,你把这镯子给我,你爹我不会亏待你的....云胡你行行好,你爹我欠了地下钱庄的高利贷,还不上钱我会死的,你救救你爹,要不然…要不然等你娘来了,她就不止要这镯子了!”,牧青连哄带威胁道。
他明明已经攥住那镯子,就差手腕上撸下来了,云胡却突然低头,狠狠地咬上他的虎口,趁着牧青叫唤着泄了劲时,连忙推开他,往屋外跑去,冷不丁撞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云胡脚下一软,跌入谢见君怀里,“护、护住了、没、没丢…”。
谢见君将小夫郎护至身后,对着追过来的牧青,一脚将他踹飞半丈远。
“你、咳咳、你居然敢、”,牧青趴在地上,好半天才喘匀了气,他扶着炕头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时,酒已经醒了大半,“你敢这么对你老丈人!你就不怕皇帝治你的罪!”。
谢见君非但没听他啰嗦,几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死死地按在墙上,“你是谁老丈人?我和云胡当年成婚,可有下聘?可有三书六礼?可曾去县衙登记过?”,村里人大多都是办个喜宴,只少数人会特地去县衙登记。
他之前曾问过云胡,二人当时连喜宴是没有,只是老牧家两口子和芸娘口头上的婚事,真要论起来,他俩连夫夫都算不上,牧青更算不得什么便宜老丈人了。
牧青被憋得脸颊通红,隐隐有翻白眼之势,他一个劲地拍着谢见君的手,“呜呜呜”叫唤着,涎水顺着嘴角留下来。
谢见君嫌恶地将他摔在地上,看似平静的神色下,蕴藏着滔天的怒意,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这么多年,我都当你们一家三口已经死了,你还有脸跑来这儿找云胡?还敢抢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