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抬得飞快,王泰丰坐在轿子里心里不禁纳闷,有张怀清在,哪还用得着自己呢,这不是王泰丰妄自菲薄,而是真心觉得,自己不如那个小丫头,上回自己让余隽探了探那丫头,是不是跟当年的获罪的太医院院正苏毓敏有渊源,余隽说那丫头根本不知道苏毓敏是谁,这就奇了。
前些日子自己特意去查了太医院封存的医案,找出苏毓敏过去开的方子,无论用药还是手法,都跟那丫头如出一辙,若说这两人之间没关系,如何用药跟手法都一致,若说有关系,却又毫无线索。
且此事干系重大,又不能明着调查,倒颇有些难,只是王泰丰始终觉得,当年的淑妃一案是个冤案。
自己刚进太医院的时候就跟着苏毓敏,苏毓敏相当于他的半个师傅,更何况,若不是当年苏毓敏一人担下所有罪责,恐太医院的人都要获罪抄家,自己也不能幸免,所以,王泰丰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可淑妃跟长庆公主的医案,却找不到了。
当年太医院那一场大火之后,淑妃跟长庆公主的医案记录不翼而飞,这一切一切都让王泰丰不得不怀疑,当年的淑妃一案是有人背后指使陷害,太医院那场大火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那些医案。
而巧合的是,苏毓敏当年获罪关入天牢,也是一场大火烧的面目全非,这两场大火烧的着实诡异,而在十四年后却出了个张怀清,她跟十四年前的淑妃一案,莫非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此,王泰丰忽觉脑子有些乱,拨开窗帘往外头看了看,轿子正过沣水桥,迎面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过来,一错眼的功夫,王泰丰不禁一楞,男的是六皇子,而女的却是张怀清,这怎么可能?可惜轿子很快过了沣水桥,王泰丰也来不及看底细。
慕容曦笑看着怀清道:“怎么样,爷没骗你吧,京城的灯节可是大燕儿最热闹的所在。”
怀清点点头:“倒是比我们南阳热闹些。”
慕容曦嗤一声笑了:“什么你们南阳,你才在南阳待了几年,就成你们南阳了,莫非把你老家都忘了不成。”
怀清也笑了,是啊,不知不自觉自己已经把南阳当成家了,在她心里,南阳甚至比邓州府还要亲近的多。
慕容曦见她的风帽掉下来,脸蛋鼻子尖都冻得红红,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道:“冻的像个三瓣嘴的小白兔。把她的风帽扣上,指了指前头不远的酒楼道:“哪里的汤圆好吃,我们去哪儿坐坐。”
怀清点点头,两人进去,显然掌柜的跟慕容曦相当熟悉,一见他忙猫着腰过来请安:“哎呦六爷来了,小的给您请安了,四爷跟余公子在上头呢。”
怀清一听,不免一怔,停住脚心说,真是冤家路窄,昨儿想吃碗炸酱面遇上了尹进宝,今儿看个灯又遇上了这两位,自己跟慕容曦这么着给他们撞上可不妥。
想到此,跟慕容曦道:“怪冷的,要不咱们回去吧。”谁知慕容曦却拉着她的手道:“早呢,吃碗汤圆再回去也不晚,正好四哥跟余隽在更热闹,四哥在南阳待了那么些日子,难道你跟他还不熟,这么畏首畏尾倒不像我认识的小丫头了。”说着不由分说拉着她上楼了。
其实慕容昰老远就看见慕容曦跟怀清了,毕竟这两人都不是容易让人忽略的人,尤其那是怀清。
余隽自然也看见,先是愣了一下,年前见这丫头的时候,还说今年在南阳过年,不来京了,可今儿怎会在这儿出现,还是跟六皇子在一起,且,两人的情态可有些过于亲密。
余隽不禁悄悄看了表哥一眼,即使表哥装的再好,再平静,仍然被余隽捕捉到一闪而逝的黯然,到底是心头好,嘴里说的大度,真到了眼面前儿,能维持风度已属不易。
余隽始终不能理解表兄跟怀清的关系,要说,两人之间陌生吧,不像,熟悉吧就更不像了,弄的余隽都糊涂了。
可喜在旁边真替主子不值啊,下了这么些心思,帮了这么多忙,送了那么多东西,玩意,末了这丫头一点儿没领情不说,还跟六皇子好上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想起来都让人窝火,可窝火也没用,人都公然出双入对了,还能怎么着,自己爷这一番心思算打水漂了。
慕容曦一进来就道:“爷刚还说呢,怎么今儿逛了这么半天,一个熟人都没碰上呢,原来都在这儿呢,四哥,余隽,你们俩倒好自在啊。”
余隽道:“比不得六皇子有美人相伴,我跟表兄凑合搭个伙罢了。”说着看向怀清:“你不说你不来京城吗,闹半天是骗我的。”
怀清颇有些不自在,蹲身见礼:“怀清给四皇子请安。”
慕容昰不着痕迹打量她一遭,见她穿着一身男装,不禁想起当日在伏牛山的事,仿佛这会儿背上还留着那种温暖,目光一闪抬抬手道:“不必多礼,在外头自在一些方好。”
慕容曦看向怀清道:“爷倒不知,你这丫头还有如此规矩的时候,可见你是见人下菜碟,一见四哥什么规矩都会了,怎不见你跟爷这么着。”
怀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说这也就是在古代,要是在现代,这小子一口一个爷的,早让她给踹边儿上去了,哪还会跟他逛大街啊。
却听慕容昰道:“叶夫人早产,你可知道?”
怀清一惊:“四皇子说什么?”
余隽接过去道:“刚我跟表兄在我师傅府上,本说蹭一顿汤圆吃,不想叶府来了人说叶夫人早产,我师傅忙忙就去了,这会儿估计到叶府了。”
怀清忙道:“怀清告退。”转身就下了楼,慕容曦从后头追了出来,扯住她道:“你这丫头跑什么?就算去叶府也没说腿儿着去的。”叫陈丰把马车赶过来,两人上车,马车飞快跑起来,不一会儿就转过街角没影儿了。
余隽看着四皇子道:“表兄也真是的,做什么告诉这丫头,想必表兄清楚这丫头今年为什么没跟老太君来京,别看这丫头出身寻常,骨气硬着呢,而且,叶之春本来打算把女儿嫁给六皇子,这会儿六皇子却跟着怀清过去,你让叶之春怎么想。”
慕容昰道:“把女儿嫁给老六,不过是叶之春一时糊涂罢了,而这丫头跟叶府的干系,并不是因为叶之春就能割断的,叶府不光有叶之春,还有老太君,有叶若瑶,若真能狠下心,就不是她了。”
余隽叹道:“表兄倒深知这丫头,可惜啊,你这一番心意恐要白费了,你真甘心?”
慕容昰沉默半晌儿:“只要她快活我就甘心。”余隽彻底没话了。
回头再说王泰丰,进了叶府忙去瞧了叶夫人,不禁暗暗皱眉,这一跤可是摔的不轻,不过脉象倒还算好。
叶之春在产房外直搓手,真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若不是自己排斥张怀济,怀清今年必会来京,有怀清在,自己也能更踏实些。
见王泰丰出来,忙上前:“如何?”
王泰丰道:“还好,夫人身体养的好,胎儿不算大,虽是早产,应该能顺利生产。”
叶之春顿时松了口气,老太君也点点头喃喃的念了句:“阿弥陀佛祖宗保佑……”
这儿正说着,忽张婆子进来道:“怀清姑娘来了。”
叶之春一愣,怎么也没想到怀清会在京城,老太君倒是欢喜起来,一见张怀清便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到的京,怎不提前送个信儿来,我好派人出城接你去。”
怀清这时候方想起来,自己忽然冒出来有些不妥,怎么解释自己进京却没来看老太君,不免有些踌躇。
老太君仿佛明白了什么,岔开道:“快去瞧瞧梦雪吧,不知怎么摔了一跤。”
怀清倒没着急进产房,先跟王泰丰见礼,王泰丰道:“夫人保养得当,虽摔了一跤,想来及时护住了肚子,只是动了胎气,应该可以顺利生产。”
怀清进去瞧了叶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心里也不禁叹气,虽想跟叶府远着些,却到底情分摆在那儿,一听叶夫人早产,自己就急巴巴的赶了来,连贸然出现不好解释都没顾上。折腾到天蒙蒙亮,终于生了出来,是千金,只不过因为早产,孩子有些弱。
累了一晚上,怀清把外头等着的慕容曦给忘了,若自己不来叶府还罢了,既然来了,再走就着实说不过去了,便看在老太君如此疼她的份上也不能走。
怀清出来想去知回慕容曦,叫他回去,不想一出二门,脚下一滑,险些摔倒,张婆子急忙扶住她:“有雪地滑,姑娘小心,夫人可就是在这儿摔的。”
一听叶夫人也是在这儿摔的,怀清停住,低头看去,不禁一愣,有些亮闪闪的东西在雪下,怀清弯腰用手摸了一下,是油。
怀清目光一闪,暗道,莫非叶夫人的摔倒是人为的,若真是,此人可算极为歹毒,且颇有心计,今儿落了雪,抹上油上头盖一层雪,如何会被发现,若不是自己也滑了一跤,待太阳出来雪一融,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一想到有人想出如此歹毒的计,怀清便不寒而栗。
张婆子也看出来了,惊道:“竟是油,谁人如此歹毒,这是想害死夫人啊,不行,我得回老太君。”
毕竟是叶府的家事怀清不好插手,好在叶夫人命大,不然摔这一下,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而凶手是谁?其实也不难猜,敢下手害叶夫人的,绝对是叶之春跟前伺候的宠妾或者丫头,别人根本没这个胆子。
不过这毕竟是叶府的家事,自己不好插手,既然张婆子知道了,也就跟自己没关系了,怀清出了叶府,就见慕容曦的马车还在对面,刚才他要跟自己进去的,是自己说,他是皇子进去不妥,不想倒连累他外头待了一宿。
心里愧疚上来不免道:“你傻啊,不见我出来,就自己先回去呗,在这儿等什么,也不怕冻死你。”
慕容曦却笑了:“小丫头,不识好人心,爷是怕你出来见不着爷,想得慌,这才大发慈悲的在这儿等着,该走了吧。”
怀清摇摇头:“你自己回去吧,既来再走便不妥了,老太君也不能放我去,你让人把我的东西拿过来,回头得空我再去找你。”
慕容曦不乐意了:“合着你这丫头前头都是哄爷的,这才两天就不陪爷了,不行,你今儿就得跟爷回去。”
怀清不想他如此赖,不禁白了他一眼,却也没辙的道:“你到底想怎样?”
慕容曦凑近她道:“今儿让爷回去也成,改天你的加赔给爷。”怀清虽觉他有些无理取闹,可心怀愧疚,便点头应了。慕容曦这才走了。
怀清看着马车没影儿了,不禁笑了一声,到了若瑶房里,怀清已累的不行,恨不能直接躺炕上睡觉,若瑶哪会让她睡,拽着她哼道:“你这丫头明明在京城,怎么不来叶府?又怎么跟六皇子跑到了一处,快说,别想糊弄过去?”
怀清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好姐姐,你让我先睡一会儿成不,我都困死了。”说着脑袋一歪,靠在若瑶肩头,闭上了眼。
若瑶见她累的这样儿,也着实心疼,叫了叶儿,两人扶着怀清躺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轻声道:“你先睡吧,等睡醒了我再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