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司澈赶到高一五班教室时, 时间距离电话挂断不过刚过去三分钟, 双手紧握脖颈上的平安符, 他一脚踹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当先入眼的, 就是平躺于地面, 似乎再无半点生机的易夏。
脚步顿住, 陆司澈讷讷道:“她这是……”
不敢说出那句不好的猜测,只能将希翼的目光投向那道萧瑟背影,然而这道背影的主人像是饱受打击, 隔了半响,才缓缓回过头来。
“阿澈,人叫来了吗?”一双老眼溢满了泪花, 廖宗元嘶吼道:“大夫呢?护士呢?救护车呢?”
在陆司澈的印象里, 这位廖伯伯的脸上一向挂着微笑,即使面对什么恼火的事, 也只会将脸板正个两三秒, 接着使法让那给他不快之人倒霉难堪。
今日这样的声嘶力竭, 陆司澈是第一次见, 却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这件事上来。
“她……不在了吗?”
明明与易夏交情甚浅, 甚至于有些埋怨对方在看到他时总是躲躲藏藏,然而在这时, 他的胸口却产生了一种心揪的感觉。
廖宗元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怎么这么慢?我不是让你快点了吗?大夫呢?大夫呢啊!”
说话时怒目圆睁, 显然已是激动到了极点。
大夫呢?
陆司澈不知该哭该笑。
他虽在叫过救护车后, 又赶忙打电话通知校长让校医先来,可操场离这里有多远啊,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快的脚程?
快走向廖伯身旁,微微屈膝,陆司澈伸手探向易夏的鼻息,察觉手边的感受同已知结论一样,咽了口唾沫,他单手掐向对方人中,未多久,又紧接着双手折叠的放向对方胸口。
见他如此动作,廖宗元怒道:“这是在干嘛,你会急救吗?”
陆司澈'嗯'了一声,“会一点,所以您先别吱声了。”
说着,使力朝下按去,保持着一个按压的频率半分钟左右,他的手顿住,继而俯身朝易夏面上而去。
双唇相对,吹入呼吸。
重复着心外按压与人工呼吸足有两分钟,忽听耳边传来一声轻咳,怔了怔,陆司澈忙抽身离开,退后半米远,才不疾不徐的朝易夏面上看去,见红润自然重归于她的面上,心中松一口气,陆司澈神情终于放松,“应该暂时脱离危险了。”
*
一小时后,市第一人民医院。
快步跟在急诊室推出来的架子床后,廖宗元边走边问:“大夫,这丫头怎么样了?真的没有什么危险了吗?皮外伤怎么会这么久都不醒?你们用不用在给她拍几个片子看看?”
医患关系向来紧张。
自医改后,医院内大多只剩病人家属抱怨收费冗杂且昂贵,早已消失这种已经确诊了病情,对方却强烈要求再拍几个片子的人。
步伐微滞,主治医生无奈道:“您放心,她现在情况不错,确实已经脱离了危险,不需要再拍片子看了,至于为何现在都不清醒……”目光朝侧旁跟着的另一青年看去,主治医生抿了抿唇,“可能是与错误的急救手法有关,也可能是与病人自身意志有关,总之一周之内应该是能醒的。”
“一周,今儿都二十二了,这孩子下个月还要高考,没有可能让她醒来的更快一些吗?”
主治医生摇头,“一周已经是保守时间了,如果情况糟糕,可能几个月都醒不来。”
听罢这话,廖宗元终于偃旗息鼓。
虽从面相上来看,这医生说话是为给他一个最坏的预估,以免到时病人不醒时监护人医闹,可饶是如此,他也怕啊!
这丫头是为救她才受伤的,身处他们这个行当,有一句老话说得好,——'知易者不占,善易者不卜',因此他在出门行事前从来不会测算自己吉凶如何,毕竟就算占卜,也算不出什么好坏结果来。可易夏今日与他碰面之时,明显是知道了些什么,若非如此,她又怎会不顾先前叮嘱,在传讯符未发出讯号前就赶到了自己身边。
细思起来,这丫头极有可能是为了救他,然而他得救了,她却差点命丧在那个地方。
他又怎能心安?
一路行到病房,在医生走后,廖宗元望向那自进病房起就垂头不语的陆司澈,“行了,你也别再自责,方法虽可能错了,但好在将易小友救了过来。”
他当时曾再三确认,易夏那时确实已呼吸全无。
“也是多亏了你,要不然也不知道易小友还能不能撑到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站在这里跟你聊天,哎。”
陆司澈低头并不是因为自责,而是因为自身上下炽热滚烫,虽然在照镜子后知晓自己并非面红耳赤,但出于这异样感受,仍是觉得有些别扭。
“嗯。”轻轻应了一声,他告辞道:“我哪里还有些事,恐怕得先行离开。”
廖宗元面露古怪。
昨日这孩子在提议带自己去博物馆看展时,明明说有一天的空闲时间,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在得知学校出事时紧随而来了。
只他没有立场干预对方行为,于是道:“罢了,你去吧。”
听到这话,陆司澈忙抬腿朝病房外走去。
一路赶至家时,已觉得有些撑不住精神,西装脱去,领带扯开,直愣愣的挺倒在了床上。
没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
白茫一片的虚空中,陆司澈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环境。
人在做梦时向来意识不到自己是处于睡梦之中,他却不一样,明明掐自己会痛,锤自己会累,可他却清楚的知晓自己并非身处现实。
虚空内什么都没有,陆司澈谨慎的迈步朝光明的方向而去,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眼前一片开阔,四周终于不再是那样雾蒙蒙的样子,正想在原地歇歇,耳边恰在这时传来一老一少的对话。
“师父,我究竟怎样才能回去?”
“缘来、缘去、缘起、缘灭……一切都是有因果的,了却因果,你自然就可回来。”
只那时,小徒弟的究竟能否坚持现今的想法,就不是他所能了解的了。
循着声音朝声源处走去,陆司澈再次愣在了原地。
眼前之人他似乎认识,却又似乎并不认识。
只因那女孩相貌与他所熟识的易夏没半点相同,可他的心内却不住开始叫嚣着五个字——她就是易夏。
濛濛然,眼前身影与曾经那梦中的景象恰然重合。
陆司澈正想说话,却听女孩对面坐着的白须老道忽然摸着胡子道:“世外之人竟闯入了这番天地,果真与你同是那转运星啊!”
“什……”什么是转运星?
只说了一个'什'字,陆司澈便被一衫袖袍挥落,极速的坠落之感让他略感心慌,正欲承受那落于地面的疼痛之感,脑中一下刺痛,他的眼睛刹然睁开。
“转运星?”
呢呢嘟囔罢这三个字,陆司澈晃晃脑袋。
又是死气,又是先天阴体,现在还来了个转运星?接下来他是不是可以依照终点男频的都市升级流路线去拯救世界了!
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只当是怪事遇多了,以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
送走陆司澈后,廖宗元就守在了易夏旁边。
当然,他并非什么都不做。
拿出手机拨通自己门下弟子的电话,廖宗元谨慎道:“你现在去四周搜寻一下你穆策师叔有没有在协会内,无论他在不在,记得半小时内给我回电话。”
“好的,师父。”
挂掉这通电话,廖宗元旋即又给周从军拨了过去。
“会长,您今天有没有见到过穆策?”
协会内虽说等级分明,可众人在一起办事这么久,关系只比骨肉亲人欠那么一点,往常时刻,称呼对方也只是简单的在姓氏前加个'老'字,更遑论是用'您'这个明显带着恭维刻意的字了。
因此,听罢对方的话,周从军立刻意识到了问题的严肃,“没见啊,他怎么了?”
廖宗元屏息凝神。
协会内有明确规定,出任务前必须要先在协会打卡才能醒,若是穆策今早真有任务,又怎会碰不到几乎时刻都呆在协会的会长?
“所以他今天没有比需要解决的任务是吗?”
”你等等啊。”随手点入内部办公app,登入自己账户后,周从军蹙眉道:“没有他的任务啊,他的最近一个任务三天前就完成了,由于积分较高,系统登记会在一周后再向他派发任务。”
及至这时,廖宗元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协会的最高权限由会长掌握,没察觉到穆策心里有鬼时,他自然不会生出向会长询问穆策任务的想法,可就是因为这个空子,使得对方欺骗了他,还将那件'伪法器'借予他完成阵法。
穆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一中的事有多棘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半响,廖宗元叹息道:“老周,我差点就回不来了,穆策他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