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站定不动, 江汉卿走上前去。
  “小陆, 你怎么……?”
  话未说完, 就注意到眼前的景物有些不太对劲。
  怔了两秒, 江汉卿忙加快了速度, 走至陆司澈身旁时, 眸中再也掩饰不住讶异。
  “障眼法。”
  他原来常听师傅讲祖师爷布置风水术法的神奇, 可到了他那个年代,由于政策的影响以及经济的限制,鲜少有人愿意花钱请人看风水。
  迫于生计, 师徒俩人一个专注于‘相’,一个专注于‘医’,至于风水堪舆, 皆只学了个半吊子的水准, 此时看到这样奇异的景象,不可谓不觉得神奇。
  歪头对向陷入沉思的陆司澈, 江汉卿疑惑道:“你之前得罪过易大师吗?”
  不然向来慎重的大师, 怎么会那么草率就将驱除死气的工作交付与他?不仅如此, 在忙完了手上的活后, 竟布了个障眼法就从两人面前离开。
  啧啧, 这小伙子究竟有多讨嫌!
  陆司澈哑然无语,他的记性不错, 那位‘易大师’也不是什么大众脸,若是先前有过交集, 他必然不会将对方忘记。
  想到刚刚的那股熟悉之感, 嘴唇微抿,他向后退了几步,见视线之内,刚刚的景象如同花屏的老电视般再次于眼前时隐时现,良久,他无奈开口:“这辈子没得罪过,但上辈子可能有仇。”
  所以才这么不合对方的眼缘。
  “这障眼法您会撤吗?”
  江汉卿点头。
  病房就这么小个地方,大师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将阵眼藏到天上去,只要他花时间找,怎么也能将这阵法给破除的。
  心中松了口气,陆司澈郑重道:“那这就拜托您了,明日我会备礼登门向您道谢。”
  “至于大师那边……”
  想到她不待见自己,陆司澈决定不与对方添堵。
  从口袋中摸出一张金卡,他递上前道:“请您帮我将这钱转交给大师,密码我随后会改成今天的日期。”
  他没有识人相面的本事,但是直觉告诉他,江大爷不会将这钱眛下。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
  落日渐映,晚霞的余晖落于西边。
  一下午的时间,母女二人分别待在客厅与卧室,手边皆捧有书籍。
  易夏捧的是教科书,易玲捧的则是玄学书。
  她没什么文化,但却是初中毕业了才回家放牛的,若非年轻时家里穷又走不开,恐怕在家乡那个不发达的小城镇,也能混一个代课教师来当当,因此,配合着注释看这样的玄学古籍,是半点问题也没有的。
  直到客厅的阳光渐渐从家中撤走之时,她才缓缓抬起了有些酸胀的脖颈。
  心中有许多不解的地方想问,可思及已到饭点,便用书签已将看到的章节进行标记,忙完,起身走向厨房开始做饭。
  正在脑中过着知识,就听家中的门铃被人按响,开门一看,竟是今天才刚见过的那位老先生。
  想到自己与女儿离开的方式,思索间,目光不由有些讪讪。
  “您有什么事吗?”
  听出了对方的不太欢迎,江汉卿忙摆了摆手,“不是来找大师帮忙的,我给大师送东西,顺便问她一件事。”
  语气中略有急切,只怕这妇人一不开心就将门给关了。
  大师的面还没见呢!
  易玲仔细瞅他一眼,想着书中的那些知识,推算之下,判定对方没有骗她。
  将防盗门打开,她迅速的冲屋内喊了两声,见女儿从卧室出来,才重新回厨房去忙自己的事。
  一心二用的听着客厅内两人的谈话。
  “这是小陆给您的报酬。”
  从包中掏出还没捂热的那张金卡,江汉卿小心的向前推了推,“密码是今天的日期。”
  易夏将视线下移,发现那是张建行的储蓄金卡后,目光略有松动。
  将卡片重新推上前去,她摇头道:“这张卡里有至少不下二十万,且不说我出的最大力就是制了一道符篆,就算我全程动手,他给的太多了。”
  “待会你和我一起去趟自助银行,从中取出五万后,请你帮我将卡片再还回去,麻烦了。”
  江汉卿敛眉,极力压制着眸中的不解。
  他只知人人都嫌钱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嫌主顾给钱给的太多的人,可这到底是大师自己的选择,他也不好多再多说什么。
  想起了此行的主要来意,凛了凛神,他开口道:“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跟您说秦寻芳的事。您走前留下的那七张符篆我已经全交给了她,但不知道这女人受了什么刺激,回家没多久就上我那去闹开了,说一定要让我带她去见您,说您不讲诚信,应该……应该把钱还给她。”
  “为了不耽误患者治病,我自然懒得搭理她,然而女人撒气泼来,却是谁都阻止不了的,直闹得我叫了警察,她才得以安生,临被带走时,还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好心帮忙却惹了一身骚,提起这事,江汉卿就忍不住低声叹息。
  易夏眸光渐深。
  当初帮忙之时,她曾看过秦寻芳的面相——富贵、骄奢、享乐一生。
  中途虽因别人的算计而稍有改变,可若是此间事了,她的命运依然会按照既定的轨迹朝前行进。
  对方屡次打断她的话,她虽生气,可也明白这性子是由环境影响而形成,心眼不坏,只是被人宠的太过了,所以才会不懂人情世故。
  可她现在是在做什么?
  心中生疑,易夏没有附和着说些什么,只询问道:“你没有看看她的面相吗?”
  江汉卿微微一怔,“当然看了,她不像是被人算计的样子。”
  不仅没被算计,反而眼神中的精明,差点溢了满筐。
  这就有些奇怪了。
  未见到秦寻芳本人,易夏无从判断她的情况,想了想,提议道:“这样,你待会引她出来一趟,就说想跟她谈谈,我会在暗处看着你们,若她身上真遭了什么算计,拿她钱财,我自会替她消灾。
  若她真是河还没过就想拆桥,你我也无需再多管她什么,还她一半没解决问题的钱,就由着她自生自灭,你觉得如何?”
  江汉卿暗自思衬,半响,点了点头。
  “就按您说的。”
  ——
  霍家。
  时值饭点,一身真丝睡袍的秦寻芳却只静静的坐在桌前品评红酒。
  不知过了多久,门边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手边动作一滞,秦寻芳迅速起身开门。
  她的动作麻利,没两步就走到了门边,拉开门栓,见门外之人的面上带着明显讶异,抿唇一笑,她缓缓道:“启伦,快进来。”
  秦寻芳的丈夫便叫霍启伦。
  “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松鼠桂鱼。”趁着丈夫换鞋,秦寻芳再次开口:“洗澡水也放好了,累了一天了,你待会吃过饭,就赶紧洗一个热水澡。”
  已经鲜少被妻子这样对待了,霍启伦有些受宠若惊。
  他的妻子是宠着长大的,嫁给他时,他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洗衣做汤,好好的一双嫩手变得粗糙,曾经的容颜也因柴米油盐而逐渐模糊。
  他发誓一辈子对她好,因此在妻子更年期变得稍微有些作怪时,也只报以体谅的心态来面对。
  “芳芳,你歇着吧。”
  将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霍启伦牵起妻子的一只手,“王婶呢?怎么没见她人?”
  她辛苦操劳了一辈子,他只希望她晚年能享些福。
  未料到丈夫会忽然问起保姆,愣了愣,秦寻芳拉他坐上餐桌:“王婶有事请了几天假,索性咱们夫妻许久没有单独在家过,我觉得这倒是件好事。”
  点亮桌上的蜡烛,点点荧光自蜡烛中散出。
  秦寻芳正想起身将室内的灯光熄灭,就察觉身上的手机发出震动的触感。
  掏出一看,江汉卿三个字显示于荧幕之上。
  “芳芳,是谁啊?”
  “嗯?”
  她抬头,只见丈夫的面貌清晰映于眼前,临近六十的年龄,面容却只添了几道沟壑,炯烁的眼眸布满温情,眼里仿佛盛满了她。
  温和一笑,藏于桌下的一只手暗暗握紧。
  “没谁,启伦,我能不能先出去一趟?最多十分钟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