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鹿允兮拥被而坐。
晨曦渐渐明亮,暖融融地打在她脸上。
她蹑手蹑脚起床,偷偷摸摸上楼,越看心里越凉。
“这里的病人呢?”
小护士值了一晚上夜班,神情困顿,态度倒还好。
“走了,昨晚连夜出院。”
鹿允兮脑子嗡一声,死死咬住嘴唇。
她早该想到的!
小护士又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鹿允兮小跑过去,推开空荡荡的病房,里头整洁如新,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刺鼻,把她眼泪都熏出来了。
“哎你别哭啊。”
干巴巴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颓废而沙哑。
“人是我撞的,我拿下半辈子赔,跟你不相干。”
鹿允兮回头,对上一张胖脸,那两道浓重的黑烟圈,跟挨了好几拳似的。
是兰臣。
把她妈妈撞成植物人的肇事者。
小胖子递过一块手帕,笑得无力。
“你还是回去吧,好好过你的人生。赔进我一个就够了。”
鹿允兮没接,一言难尽地看轮椅上的他。
这回没有路云曦路大小姐,没有兰卿为了替弟弟赎罪,自愿当她十几年的伴读,甚至放弃兰家继承人的位子,勉强平息两家恩怨,兰臣该怎么办?
“你,”她声音沙哑,拿手背擦干眼泪。“你不要钻牛角尖。想赔偿别人,就要站起来,拿自己当人家亲儿子,全心全意去孝顺。”
上回兰臣坐了一辈子轮椅,哪怕腿伤好全了,还是站不起来。
医生说他是心里病了,在自我惩罚,除非他自己想开,否则没药医。
鹿允兮觉得,这惩罚太重。
一场意外车祸,躺下一个已经够多,两个家庭都陷入悲剧,不是任何人愿意看到的结果。
没了路大小姐,没了师兄,那就叫兰臣赔给路家当儿子吧。
鹿允兮视线模糊,声音哽咽,重重拍着兰臣肩头。
“我们都不逃避责任。”
小胖子紧紧抓着轮椅扶手,死死盯着打着石膏的腿。
“嗯,不逃避,是我欠人家的。”
“人字一撇一捺,两条腿站直了才叫人,不能趴下。”鹿允兮吸口气,环视一圈没有半丝熟悉气息的病房,迈步出去。
“她倒是有点意思。”
旁听一会儿的兰卿收回视线,走过来打量低着头蔫蔫的弟弟。
“哥。”兰臣沙哑喊人。
“嗯。”兰卿一步一步推着他回病房。“别怕,有哥在。”
“不。”兰臣深吸口气,抬起一张熊猫脸,大了圈的眼睛里能看出眼周围的细密血丝。“我惹的事,我自己扛。”
“我不逃避。”
“我是人,男人。”
兰卿摸摸弟弟的脑袋,又轻嗯一声。
兰家人没孬种,弟弟长大了。
“哥,推己及人,鹿允兮一小姑娘,真挺不容易的,帮帮她吧。”
兰臣投桃报李,觉得不能对朋友的困境视而不见。
本以为只是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如今在少年心里,已经升级成朋友。
患难见真情。
她就像是暗夜里执着盛放的昙花,皎洁无暇,即使短暂,也要努力绽放,惠及他人。
“帮过了。”
兰卿再摸摸他脑袋,弯腰轻松将弟弟抱上病床躺好。
“你轻了好多。一直喊你减肥,这回倒是误打误撞了。”
“嗯。”兰臣靠着哥哥调整的靠枕,沉静微笑。
“这回把你们的话,都听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