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确定你没事么?”
庄赦看着没走几步表情就会明显出现一些诡异变化同时口中发出吸气声的云陟明,不禁有些担忧。
先不说他们两个从京师到现在一直相处过来的关系,就算从最功利的角度看,云陟明是他们之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之一。孙盘和她是这里仅有的两个能够战斗的人,而她的行李里似乎还有很多像是刚刚的那种奇怪粉末一样的诡异东西,如果她出了什么时候,他们剩下的四个人断不可能从这里活着出去。
“真的没事,继续往前走吧,”云陟明趔趄着身子跟着众人,她感受着自己体内那股仿佛一切都被撕开的痛楚,肋骨好像已经断了几根,右大臂稍稍一动都会传来钻心的痛感。这实际上对于她来说,是最为尴尬的情况。
利器的伤口她不怕,因为身上出现伤口的一瞬间,那轮青蓝色的日轮就会出现,而她的身体在那诡异的红色场景中,会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复,而她也如同那个红色世界的主宰一般,在那里,她是“无限”的。
但是这一切的基础,是她身上出血了。
刚刚的怪人到她身上,生生砸断了她几根肋骨,现在,她全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如果这个时候再遇袭,她甚至无法遁入那个红色的世界。
周围的一切,从空气到地面,仿佛都在和她作对,都在拖拽着她的脚踝,撕扯着她的身体,那浓厚的湿气附着在她的身体上,彼时根本算不上负担的水汽,此刻就像是一颗颗挂在她身上的石头,几乎将她压垮。
她一步步朝前趔趄着,此时,一股黑色的情绪慢慢地在她的脑海中升腾起来。
“我可能会死。”
这种情绪蔓延着,将她笼罩其中,慢慢地,仿佛在她和现实之间织出了一层帷幕,而这层帷幕上,缀着那如同夏季夜空般的星河。
她看到这片星河,心中没有半点感动或是感叹,只有恐惧如同爬山虎一般缓缓地攀附上她的心口,将她缠绕起来,她的身体无缘由地颤抖起来,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似乎正在注视着她的东西。
若是往日的她,必然敢于直视那个星空中对她予以目光的存在,但是此刻,她陷入了无止境的虚弱之中,她不敢,她不敢像往常一样,对那个存在报以最张狂的凝视。
可是就在这时,她恍惚间看到了一个星空中慢慢呈现出的形象,那是个年轻女人,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这个女孩带着不属于她年龄的慈爱微笑看着云陟明,而云陟明也和她对视着,慢慢地眼泪流了下来。
她就和那个出现在虚空中的形象,对视着,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而对方也只是看着她。不知何时,那个身影,缓缓地转身,随后消失在星空之中。
云陟明倒下了,她的头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啃噬她的脑子,疼痛让她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团。烈焰般热流灼烧着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此刻想到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要死了,而我的复仇也没有完成”。
但是就是这个念头,仿佛是黑暗中唯一的光点一般,慢慢地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一股清泉流进她的胸膛,驱走了那种不祥的炽热,这股清流带着一股药草的香味,像是小时候喝过的某种药汤的味道,而这味道慢慢地顺着她的喉咙升腾到她的脑中,如燃烧般将黑色的一切驱逐,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轻柔,而又温婉的低语:
“正序将成,周天已定。列辰诸宿,无凶无吉。山峦大海,齐声诵唱。正序已成,无凶无吉。”
她就这样,在这温柔清婉的低语中,睡去了。
几人朝前摸索的时候,孙盘突然感觉到背后云陟明的脚步似乎不太正常,愈发地慢起来。而在某一个时间点,他听到云陟明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下意识地转身往后一迎,云陟明直接倒在他的怀中。
庄赦看到这个情况,急忙凑了过来,拉着庄赦的姜小幺也被拉到旁边。姜小幺一蹲到云陟明身边,表情就变得很是奇怪,贴到云陟明身上嗅了起来。
“她情况不太对,”姜小幺伏在云陟明身上,疯狂地嗅着,最后,掰开她的嘴,一股难以言明的气味从里面涌了出来。
这味道,乍一闻像是松脂,但是仔细闻了闻,却又像是各种各样的树皮一同熏烤什么东西时泛出的烟味儿,再仔细闻闻,她又嗅到了浓厚的海洋的味道,而这海洋的味道中,还夹杂着一种野兽毛皮的冲味儿,而最底部的,一直萦绕在姜小幺鼻尖的味道,是一种极其陌生的味道。
陌生到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闻过那种味道。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味道像是花朵腐烂的味道,又像是铜锈味儿,这两者交织在一起,又被一种很柔和,甚至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心感的味道中和,变成了那种姜小幺觉得根本没法形容的诡异气味。
姜小幺皱起眉,从自己腰上的小包里抓出了一小把药草,塞进嘴里嚼起来,然后又喝了口腰间水囊里的水,一手捏住云陟明的鼻子,然后把口中混合着药汁的水,嘴对嘴地吐进云陟明嘴里。
庄赦一眼便看到云陟明那紧锁着的眉头似乎慢慢地松开了,药汁的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云陟明连连咳嗽几声,吐出几口淤血,随后呼吸也变得正常起来,均匀有规律的吸气、呼气,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
“小幺,刚刚怎么了?”看情况基本平息了,庄赦才开口“她好像情况不太好的样子。”
姜小幺的表情凝重,坐在一边,声音冷了下来“庄大人,你说实话,这女人到底是谁?”
庄赦皱起眉,看着姜小幺这幅样子,她显然看上去有些生气,但是同时好像又在害怕着些什么的样子,便开口道“她,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谁,她自己说她就是个西域那边来的小姑娘,好像还会一点巫术之类的东西。”
“她会的何止一点?她要是只会一点也不会这个样子,”姜小幺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刀片,想要下刀割开云陟明的指尖,但是不知为何手却一直在抖,最终还是没下手。
“小幺,你想干什么?”
“她不是人,或者说,至少不是普通人。”
“呃,你也不是普通人。。。”
“她比我还要特殊,只不过看起来我更吓人一些而已,”姜小幺说道“我刚刚给她喂药的时候,尝了她的唾沫,唾沫尝起来很难尝出味道,但是我从她的唾沫里,隐约间尝出至少五种。。。味道。”
“啊?唾沫还能,尝出味道?”
姜小幺看庄赦好像不太信的眼神,挥手叫来了旁边放哨的孙盘“孙叔,您不介意的话,能做个稍微恶心点的事儿么?”
“你要我吃云姑娘的唾沫?”
“不,吃我的,”姜小幺把一口唾沫吐到自己手上“闻也行,不过不明显就是了。”
孙盘走进了姜小幺的手,仔细嗅了嗅,突然皱起眉来“什么味道?好重的鱼腥味儿。”
姜小幺微微点头“对的,因为我是‘他’的眷属,所以我得到了眷属的证明,他予了我他的血,如果你想闻的话,这个味道更重,”说着,她几乎毫不犹豫地一刀划开自己的手指,血液涌出,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仿佛是在晒咸鱼一般的腥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