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闻言点头,向苏丹道谢,请她替《狂瞽》向团委的老师们道谢。
  杨玲察觉自己态度不好,向苏丹道了歉,“我不是冲你。”
  苏丹不在意笑道,“我知道。”
  江南也无奈,有竞争意识是好,可你得往内容上使劲儿呀,搞这种小动作算什么?
  好在学校明理,没有闹出什么水花。
  而这场五月中旬掀起的论战,在一场真人弹唱表白中攀至巅峰。
  一日午后,广播如约响起,广播员播完稿之后,没有照例进入音乐环节,而是开了麦,在两声吉他调音和男声起调后,响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歌词,“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一时间,校园内所有人惊讶地驻足回头,面向广播站的方向,宿舍里的人聚到阳台、窗边、侧耳倾听。
  不是所有人都会看简谱,也不是所有人都听过录音磁带,所以大多数同学只知热议的歌词是怎么样的,头一回听曲调,新奇不已。
  真是人的心神和身子骨都伴随着曲调徜徉,又软又酥。
  进入第二小节后,会唱的同学已经跟唱起来,氛围更为震撼。
  歌曲结束后,这位男同学的表白更是惊住所有人,静默之后便是热议。
  毕竟学校明令禁止谈恋爱,已婚的不算,没想到还有人明目张胆犯禁。
  江南等人时正在办公室选稿,听到也很惊讶,三人俱是停下手上的工作。
  还挺浪漫的,尤其是在这种大环境下,也不知是不是两情相悦,如果不是,那对于表白的女生来说,就是灾难了。
  “这是给咱们写简谱的学长吗?”江南问莫敏,想了解情况。
  莫敏摇头,“听声音不像。”
  杨玲则感慨,“咱们学校的人才还挺多。”
  吉他才兴起来多久,就有这样高水平的弹唱。
  “是啊。”江南笑,八十年代会更多的。
  这事儿过后,据说那位弹唱的男同学只遭到了学校口头批评,因为他表白的对象已经去世了。
  校园中因这个故事伤感了一阵,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批评之声。
  投到《狂瞽》的是稿件越来越多,江南三人筛选后发现,一开始给她们和狂瞽下战书的几位同学,似在评论信件登报后名声大噪,尝到了甜头,俨然成了《狂瞽》的忠实读者,每一期都有来稿,且是分析深刻、妙笔生花,让人弃之不舍。
  江南不由感慨,果然黑粉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后世语录诚不欺我。
  就在这氛围中,江南忽收到了李旭的电报,原以为是家里有急事,不想是说赵瑞带着他母亲到沪市的大医院检查身体,让江南有时间就去看看。
  江南一瞧就知道这小子撮合之心不死,不过,她跟赵瑞也算有点交情,他母亲病了,去探一探是应该的。
  因此,她根据李旭提供的时间去了,就在f大附属医院,只不知道赵瑞母亲住院的科室,到处找护士打听才找到病房。
  赵瑞的母亲居然有心脏病,江南想起去年她去农场看病遇上这母子二人,她担心大姑知道就没和赵母多聊,没想到这么严重。
  江南拎着一网兜水果点心出现在门口时,赵母很惊喜,倒是赵瑞意外后又了然。
  动作自然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后,问道,“李旭通知你的?”
  江南点头笑笑。
  赵母则道,“来就来,怎么还带东西。”
  江南笑道,“这是应该的。”又问赵母怎么样。
  赵母摆手不在意道,“没大碍,本来就在老于神医那儿吃了一年多药调理,好容易停药了,赵瑞不放心,非要上医院检查,这不安城、江城的医院都没查出来,赵瑞说要带我上首都,
  我晕车厉害,光到江城坐两天半火车就够够的了,再从江城去首都五天,没病也折腾出病了,哪受的了,我说沪市也是大城市,离得近一些,就让赵瑞带我来这儿了。”
  而后又感慨得亏江南年轻,不然一年四趟也累得慌。
  江南听得好笑,抬眼看向赵瑞,怎么个说法?
  “还没出结果。”赵瑞会意答道。
  江南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听赵母说把赵川泽留在李家,麻烦她大姑一家了,又高兴又埋怨地诉说赵瑞小题大做云云。
  赵母年纪不算大,平时也闲不住,如今在医院里躺着也不自在,关键听不懂当地人说话,跟赵瑞把话说完了,也憋得慌,正好江南来了,能畅快聊天。
  江南也了解情况,所以在赵瑞送她下楼的时候,问了具体住院几天,她有空再来。
  赵瑞沉默过后,告诉了她时间,又道了声,“谢谢。”
  江南摇头,临走前似突然想起一般,拍拍身上裙子,“这就是你买的那件衣服,咱们两清了。”
  赵瑞愣了一秒,看了一眼就从她姣好的身材上移开目光,笑道,“好。”
  而后几天,江南带着汤来了两趟,医生说赵母保养得很好,只要注意饮食和保持心情,不要过度劳累、大喜大悲,基本没什么问题。
  赵瑞终于放下心,和赵母一起请江南吃了一顿饭,就准备返程回家了。
  这天,江南大餐一顿回到宿舍,却发现上下楼的女同学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江南只觉莫名其妙,回到宿舍后,见到苏丹,苏丹一脸着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去找辅导员。
  “这是去做什么?”江南顺着苏丹的力,边走边挑眉问。
  水都不让她坐下喝一口,看来事情非比寻常,她仔细回忆了下,最近好像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有人举报你耍流氓!”苏丹低声靠近她道。
  江南震惊,“我怎么能耍流氓,对谁耍流氓?”
  到了辅导员办公室,张老师也是一脸严肃,将一张病历单放到她面前,“你怎么说?”
  江南拿起一瞧,流产手术,她的?还是近期在附属医院做的?
  江南仔细翻了翻那张纸,又凑近看了看上面的收费章,还挺真实的,她好笑道,“哪儿来的?”
  第48章
  “你严肃点儿!”苏丹警告一声后, 给江南讲起事情经过。
  原来是一位女同学在宿舍三楼厕所里,看到了这张折了两折的病历单,见表面干净洁白, 不像垃圾, 便捡起来想物归原主,谁知打开一瞧,被里面的内容震惊出声, 惊动了其他同学,大家就议论起来。
  正好江南这几天去过医院, 和病历单上的时间对得上, 又到食堂买鸡汤什么的……
  病历单便被另一位女同学当作证据拿走, 直接举报到了学校。
  江南听完后,垂眸思考片刻,问辅导员,“张老师,这位叫何蔚然的同学是专门举报中文系的我, 还是举报了‘江南’这个名字,而学校或者女生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叫江南,所以您才找我了解情况?”
  辅导员一愣, 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江南解释道, “如果是专门举报的我,麻烦您请这位同学和相关校领导到场, 我要求学校严厉处分这位同学, 并公开给我道歉;而如果学校没有一位刚做过流产手术又叫‘江南’的女同志, 我还要报警, 追查这张病历单的来源,有人要害我。”
  她现在离异未婚, 先不说校规校纪不允许上学期间恋爱、结婚,未婚先孕在这个年代叫搞破鞋,于道德、舆论所不容,也许法律只会判处让女人怀孕的男人流氓罪,但若未婚先孕的女人有工作单位,一经发现,个人和单位都会受到处分。
  江南就属于这一类,一旦她被处分,名声和前途全毁了,可能还会连累学校和她们的报纸。
  这怎么可以,她必须采取严厉的手段。
  “你的意思是这张病历单跟你没关系?”辅导员皱眉,这下听明白了。
  江南将单子放下一笑,“我几乎没有生育能力,怎么可能做流产手术。”
  她的话,宛若一道惊雷,劈得辅导员和苏丹都怔住了。
  “没有……”生育能力?
  辅导员轻声呢喃,终是没把后半句戳人伤口的话说出来。
  只听江南又道,“是啊,我可以到医院检查自证,现在您可以帮我请人了吗?”
  危机公关可是有黄金时间的,一旦错过,即使她清清白白,负面影响已经造成,大多数人只会将信将疑,觉得她在狡辩,那才是真完蛋了。
  辅导员重复确认了一遍,见江南神态坚定,对检查之事丝毫不惧,深呼一口气,立马出门打电话请人。
  既然他的学生有理,这里头又明显有猫腻,那一定要讨回公道!
  苏丹陪江南留在办公室,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南好笑,“我真不在意这个。”
  又问苏丹,“这个何蔚然是指名道姓举报的我?”
  苏丹点头,表情也不好看,“不止,她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表了一番言论,说难怪你们的报纸总是弄那些不正经的内容,原来你也……”
  剩下不好听的话,苏丹没明说,江南能猜到。
  她只笑,“听张老师说她好像是新闻系的吧?连调查取证都不做吗?”
  但凡上门问一问她们宿舍的人,稍稍打听下她近期的身体状态,都不能做出这种的事儿,谁家刚做过流产手术能像她一样健步如飞的。
  苏丹摇头,不知人怎么想的,她们宿舍知情得晚,等人告诉她们时,何蔚然都举报完了,她紧急去了一趟办公室打听情况,就回宿舍蹲江南了。
  眼下,吴慧她们怕是还在宿舍焦急等情况呢。
  两人没聊多大会儿,辅导员请来了中文、新闻两系系主任、团委的老师、保卫科科长,和何蔚然及她所在七八级新闻系的辅导员曹老师。
  江南和苏丹见人进来,起身相迎。
  顺便打量了一眼那位举报人,乍一看很像开学时的杨玲,短发厚刘海、黑框眼镜,但不同于杨玲刻意低调、想将自己的长相藏起来,这位同学微扬着下颔,露出右下颌上的一颗小痣,看向江南的眼神带着不屑和鄙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古板较真的劲儿。
  江南等各位老师坐下,将大致情况一说,也解释了她到医院、买汤的原因。
  并强硬提出要求,“请何蔚然同学和学校派人作为见证,现在就陪我去一趟医院做检查,如果真实情况确如我所说,回来后,何蔚然必须立即通过校园广播向我道歉,学校下发处罚通知,恢复我的名誉。
  此外,如果学校核实没有病历单上这个‘江南’,我要报警!”
  两位系主任严肃地对视一眼,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内情,如果真如江南所说,他们很难想象数字帮粉碎三年后的今天,f大内竟再次出现了这样无中生有的诬陷事件,何其荒谬!
  只校内的事儿还是自己处理的好,对于江南要报警的事儿,两人自然略过。
  两位系主任小声交谈后,与团委老师交代一声,由团委办公室来核查是否还有一位也叫“江南”的女同学或老师校工,至于何蔚然……
  在未出结果前,他们不会偏向任何一方。
  江南的要求很合理,这也是唯一检验真相的方法,于是几人商议后便同意了,“那就麻烦黄科长、曹老师和张老师,陪同两位同学去一趟医院吧。”
  黄科长和两位辅导员没意见,但何蔚然不愿意,“各位老师,证据就摆在眼前,江南去过医院又到食堂小灶买过滋补的汤水,行迹都能佐证,还有什么好怀疑的,我看她现在的一切行为,不过是拖延时间的把戏罢了!
  而且,她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为什么要求我陪同,这是在浪费我的学习时间,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