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要“贤良淑慧”,过往经历要“冰清玉雪”,身材要“身姿娇美”、“腿长胸丰”......
这是爱人,还是在挑选狸猫?
温驯的、可爱的、招之即来的、偶尔闹闹脾气做情趣的、不会抓伤人毫无威胁的。
年老色衰而“爱”驰,这爱只是份浅薄的欢喜,投射于“人”身上短暂上升成了份动心,却根本不是——
起码沈缜觉得,不是爱。
她贪恋每一份让她得利的温柔,温柔是其次,得利才是舒服与爽感的根本。
丛绻曾经很温柔,于是她会记住沈缜爱吃的菜、琢磨让病中的沈缜能多吃几口的食物;她会用妩媚的姿势和呻/吟在床上取悦沈缜,穿上沈缜喜欢的裙子戴上沈缜喜欢的饰品;她会时时观察沈缜的心情,将自己的喜怒哀乐放大或缩小以配合沈缜......
谢容亦如此,虽不会委屈自己如斯,但...她记得沈缜爱吃什么,沈缜用膳就更方便;她穿着沈缜更喜欢的衣裙,沈缜看见就更愉悦。
是温柔让人动心吗?不,是“坐享其成”的利益。
多简单,只需以爱之名,便可将人驯养成独属于自己的狸猫。当然,“功能”要远甚于狸猫。
有时候沈缜会想,若她们是自愿如此呢?
像“歌颂”的故事里,母亲总会为孩子无私奉献、将军总会为国家付出一切、爱人总会为爱人燃烧自身......
可是没办法相比的。
沈缜以为人生来利己,再者利自己的后代,其他种种,不过是家国社会的规训,而这规训,或来源于“让人类种族生存繁衍下去”的经验教训和发展历程里私心利益所生的阴私。
简而言之,若两方皆“记得爱吃的菜...百般取悦对方”,那或许还勉强称得起“爱”;可只一方如此,得利的另一方所生的“动心感动”,算爱吗?
沈缜其实很难说清她对丛绻的动心最早要追溯到什么时候,只是猛然意识到时,对对方预准备的算计中已经多了太多的欣赏。
她觉得,这样优秀的灵魂,如果因自己而死,未免显得太过可悲。
她有点想看这般出身和履历的丛绻能站到什么地方,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往后的心性如何,遇见哪些共患难的朋友,对世间疾苦、修士不涉凡怎样看如何做。
如果没有系统,她或许是个没有仙缘的凡人,那样她就于微末之时结识丛绻,然后在往后余生远远看着她悟大道成仙;她或许也有仙缘,那么也于微末之时结识丛绻,成为朋友,并肩共历几百年的山川。
她们可以走遍神州,看过风花雪月;可以采晨曦中露水最多的那一朵花;可以行侠仗义途中偷闲听听说书吃一盏茶;可以夕阳西下,踩着影子归家或...哼着歌向下一站,看新的风景认识新的人。
她从来没有那么想...见到一个人逐渐变得更好。
厉害、强大、稳定、牢牢站在此世之巅。
这些,沈缜有一夜梦见,醒来后怔怔许久,不由想,可真是一个好梦。
其实如果事情当真如梦里那般,她也会得到利益。愉悦、经历...都可以算作利益,不过这利益,大家都有——
她们因相似的灵魂聚集在一起,在这个世间成为齐齐向外的刀,收割本属于她们的利益。
沈缜以为,爱是想让她变得愈来愈好。
野心勃勃的、独立强壮的、聪明冷静的、变通圆滑的。
利于她,也利于自己。
爱她,如爱自己。
同时,总要克制很多私欲。
温柔美丽的、事事以你为先的妻子,如何不生动心和贪欲?只需永远比她强,就能永远感受妻子的如水身段、温言细语。
怎样永远比她强?自然是驯化她、拔掉她的爪牙、为她穿上累赘的绫罗绸缎、教她时间可以用来打扮、告诉她不用看书不用辛苦或你本来就不聪明看不懂、然后赞扬身披绸缎艳丽妆容弱柳扶风的她很美、再把她的爪牙当作奖励还一点点给她。
若觉得羞愧,可以宣扬自己爱她,爱之深不忍其累不忍其受风吹雨打,反正万事“我会护你”,久而久之所有人都此般,所有人都有了所爱的妻子,羞愧自然荡然无存。
沈缜也贪。
哪怕清楚眼前人真正的性情,在现下摸不清她或她咄咄逼人时,也难免会想,这若是七年前该多好。
一眼能让她看穿心思的、温柔的丛绻。
可也就怀念罢了。
“绻绻,”沈缜接着方才的话,“我对你动心,当然有你的温柔乡在,可也当然,远不止如此。我非世人,故你选择重逢,不是么?”
八籽镇时,丛绻大可以在她醒来之前离开。留下来与她相认,就是觉得了她是怎样的人。
迎着女人饶有兴致的视线,沈缜很温和,也很诚恳:“你已经可以掌控我,我就在罗网之中。”
什么爱,什么情深?
她恍然明白,一切都是执念和欲所生的细密罗网。
拢住她,也拢住丛绻,不过是孤舟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了目之所及的另一叶孤舟。
丛绻当然也明白。
她的聪慧,怎会不知世上诸多感情的差别,但或许在她那里,这些不重要,也或许并非沈缜这般“分类”。总而言之,她只需知道想做什么,想要什么人就好。
她是天之骄子,她理应拥有万物,包括沈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