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挡路的官员目色灼灼,毫不犹豫地笔直跪下!
“高大人。”
冯汉广高踞马上,睥睨冷道。
“这是为何。”
男人虽卑微跪膝,面色依旧不改正气浩然。
“高某自知连罪不可赦,今日斗胆犯上恳请大将军,求最后一事。”
都仲不明不白挤在后面看自己这还算友人的何出此言。
想他虽然在益州被冯汉广压得不得势,活得窝囊,但也向来一心为民,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何来大罪?
“都副将,不知道了吧?”
韩霖看出他眼中惊诧,悄声勒马凑上去道:“可怜人呐,他是叛军首领高行的胞弟。败者连罪,根本逃不掉,更何况他还是个为官的。”
“什么!”
都仲大惊失色间高呼出声,引周围一帮人纷纷侧目。
韩霖连忙挤眉弄眼让他噤声,都仲难掩崩溃,心头荡然一沉,与他小声道:
“那棠棠……”
“没救的。只可怜了尚未出嫁的姑娘呀。依我看高大人此番舍命来此拦路,定是为了他女儿求情,没法子的,没法子。”
冯汉广夹马绕过高德,啸铁长尾鄙夷无情扫过高德头顶——
失利之人终是注定如敝履待弃吗。
想自己与冯汉广初次见面,便是无半分情谊尊重可言的心狠手辣。
也罢,想他若非无情人,怎可能再攀得上如此位置……
高德心如死灰,悲凡世薄凉,冷笑间听头顶响起声命令。
“高大人,请进。”
冯汉广自玄关处便开始耐不住燥气地扯解起身上甲子,齐铭跟在后头捡都捡不过来。
看他从盔,到肩甲,臂甲,甚至是大块护心甲,全都毫无章法一路丢在地上。
几些眼尖的部将见状帮着齐铭拾,等到大堂时。
这人已经脱得只剩素白内衫,寒冬腊月还火气方刚地大扯开衣领,烦躁坐上宽椅,蹬一只脚在上,单脚甩出铁靴,赤脚在下的斜靠着。
小将蜜色胸肌大片露出,旧伤覆新疤,分明是道道狰狞瘢痕,怎在这具身子上却别显雄健。
阖眼眯了许久,看对面小桌前一直直挺跪坐,凝视自己的高德,长舒气叹道:
“齐铭,给高大人奉茶。”
热茶雾气腾腾,高德将茶盏捧在冻得通红发抖手中,得了暖的片刻,这从始至终未曾皱过半点眉的男人竟莫名犯哽。
寒风凛冽,在这种天里为见冯汉广一面硬生生在府门前站候了两三个时辰,官服单薄,早就冷得透骨。
怕也是冯汉广看得出自己再怎么往大袖下藏止不住发抖的手,都还是被他那鹰眼琢透,才会第一句话就是让下人替自己奉茶的。
倒也不是半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啊。
于是决意横了心,仰头道:
“将军!高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将军……”
“我救不了你。”
冯汉广闭眼打断。
顺便伸手从贴怀处掏出封黄绢书信丢到面前。
高德见皇书立即跪拜磕头,冻红的手颤颤巍巍接过书信。
这幅破落模样引一旁都仲再是难忍,别开脸去。
“谢……谢主隆恩……”
偏室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寂静,大抵是几个月间长大健壮不少,思安连哭声都响亮许多。
响在此时多少有些讽刺,有人生得正好,有人却不得不死。
“高某不求将军救我,只求……”
高德刚刚立下决心准备出口的话,却在见到御旨一瞬再无底气,仿佛彻底死心,连话都再道不出口。
冯汉广睁眼冷观几许,见他说不出口,无奈叹气道:
“大人今夜回府,宵禁时分送贵千金出城,现下夜晚无兵巡城,城门那我叫人睁一眼闭一眼便好。交差时就说是我办事不力放跑了人,实在不行,随便烧具女尸应付就是。”
却在冯汉广等着高德客套一堆感激戴德道话时,却不想这人竟高声喊道:
“万万不可啊!将军!”
冯汉广莫名其妙地挑眉:“大人这又什么意思?”
高德悲声道:“我熟知棠棠心性,若叫她连夜出逃,她断不肯丢下我走的!这孩子自幼丧母,与我相依为命,若她知道父亲将死,怎会苟活!”
“高某断不可再连累他人了!”
“那大人究竟想怎样?”
高德两步爬出坐席,匍匐在地颤抖道:“高德冒昧肯请将军,娶棠棠为妻!”
“什……”
“什么!”
都仲立在一旁惊喊出声,“老高,你他娘的是疯了吗!你也不看看冯将军他……他!”
——他好男色。
这话又怎讲得出口啊。
高德不敢抬头,厉声继续道:“将军乃是建国功臣,得赦免大罪之权,若棠棠得为将军妻室,定会赦免杀身之罪,况且棠棠一直崇仰敬佩将军……”
“高某知道冒昧,但将军若是看不上小女,那您哪怕是将她当婢女使,是再纳妾室,都可行,都行!那孩子可会照顾人,烧饭女红都擅长!高某求您,在这儿求您了!”
冯汉广险些整个人从宽椅上弹起,好歹强稳心智坐起,也依旧看得出满眼慌乱。
只是皱眉片刻后道:“大人,据我所知,贵千金,本是心有所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