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都与我生分到这种程度了。”顾望舒道:“你几个到底是清虚观的道人,还是顾长卿养的狗?”
“不……不是公子……”小道士眼睛一闭,颤颤巍巍飞快答:
“是先前救过大师兄命的巫女依明大人!总镇府宴席不方便女眷入内,扮了男装而已……”
“女子?”顾望舒略显惊讶,松手放了那小道士衣领,人嗖嗖几步便跑的没影。
***
总镇府另一边,艾叶蹲在假山上跟只通体彤红夹着黑圈的毒蛇大眼瞪小眼的时候,
发觉自己好久都没这般浑身警惕到毛发倒立过。
那条毒蛇也不甘示弱地立起身子,口中红信嘶嘶作响,一副攻击姿态。
一妖一蛇对峙得投入,连身边早已走过来人都没能发现。
“公子,这是毒蛇,吃不得。放它走吧。”
“我又不是傻子,吃它干嘛!只是为何这总镇府里会有如此剧毒……”
艾叶忽然耳廓回转,方才意识到适才与他说话的人不正是他本蹲在这儿要等的人?
不想中途被突然窜出来的毒蛇打断了思绪罢。
“……小蛇?”艾叶把断了的话说完。
姚十三掩口笑笑,似是话中有话:
“不是小蛇,是大蛇。”
见艾叶眼中迷惑,继续解释道:“这孩子能长成这个大小,可有些年岁了,不算小蛇。”
姚十三朝毒蛇勾手,刚刚还要拼死活的蛇听话趴平身子,爬至脚底,自脚腕缠绕而上,消失在他那身暖厚的袄子下。
“你养的?”艾叶瞪目结舌于他怎会如此冷静,任条只需片刻便会要了性命的毒蛇钻进衣衫中,身上毛发倒竖得更厉害。
“这么危险的东西,你就随身带身上?”
姚十三颔首一笑,眼波流转的满是灵动。
三分深藏之下的犀利仿佛能看透面前人五脏六腑,掏干心绪。
“不及顾先生万分。”姚十三裹紧了紧前襟袄袍交衽,抬眼盯得紧:
“他可是随身带着您呢。”
绝非善类。
姚十三这一句话竟叫艾叶哑口,野兽的直觉告诫他要倒退半步,与这手无寸铁,弱不胜衣的人拉开个安全距离。
“可我不伤人。”艾叶怨声道:“我又不会再给小妖……顾道长带来什么麻烦,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那不一样!”
“有何不同呢。若是我说我这条蛇也听话乖得很,不会咬人,公子可愿与其共处一室共枕同眠?”
姚十三语气依旧是平淡如水,致远悠长,安详中却有着能溺死人的危险:“我猜答案多半,是‘不’吧”
“……”
“我们还是有话直说吧,您在这定不是闲来无事散心绕过来的,可是等我有话要问。”
艾叶被他噎得应不上话,承认口舌是讲不过他,也不再客套丢出直性子就讲了。“就是好奇,那位周协领口中话为何意,到底什么深仇大恨才会当众那般折辱你。我也就是好奇心驱使,若是大人觉得冒犯,那我现在拍拍屁股就走人,您权当我没来过。”
“有意思。”姚十三笑道:
“这些话他人连私下嚼舌根都要小心隔墙有耳,到底因为大妖不谙世事吗?才不会不在乎什么杂碎礼节,直言直语还来问我了。”
“不说就算了,我也没那么跳着脚地好奇。”艾叶浑身不自在,扭头准备要走,却不料被姚十三的手指绕上前胸一绺垂发,连发带人扯到身前!
果然野兽被侵犯的不悦与暴躁感登堂而上,在龇出虎牙发狠之前,姚十三忽然吧脸凑得极近,愣是叫他屏息憋回一口冷气。
借着过近距离人面在眼前都呈虚影,艾叶依稀可见姚十三面容上扬起个与其平日清正廉洁,才高气清做派截然不同的魅惑笑容,连口气都变得艳俗几分。
“住在府中便是客,既然客人想知道,反正也都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了,没什么讲不得的。”姚十三贴在艾叶耳畔兴味盎然悄声说道:
“不是折辱,实话罢了。”
艾叶的瞳孔难以置信地微颤,听了他接下来的话,再因惧怕而想后退,都像是被灌了千斤石似的定在原地。
只是凡人,为何会让我有这般骨子里的畏惧?
姚十三轻叹舒气抱怀双臂,双目流情娇俏做笑,一字一句道:
“因为我就是出身低贱,妓人生的野种,卖笑卖.身给男人长大的脏货。事到如今爬得再高站的再远,都洗不清我身上流淌的浑血。”
姚十三谈笑风生似的含笑缓道:
“所以在下最会做的事并不是什么谋权划策,而是如何讨男人欢心,知道如何将他们捧上至高无上的顶峰,也知道如何能把人毁得家破人亡一文不值,”
“当初冯将军颓废失意之际欲以兵符为压赎我自由身,虽到最后阻止了他那愚蠢醉酒冲动,但他终还是从地府泥沼中拉我重生的那个人。”
“这般大恩大德,我可以为了他做尽无法见光的脏事烂事,反正在下不过一条贱命,被人羞辱嚼舌这种事早就无所谓了——哪怕是叫我弑君谋逆,也在所不辞。”
艾叶怔怔无语,只任凭这人不断侵犯着自己不曾被素未谋面之人擅自触碰得了的发梢,下颌,再到脸颊。
指尖冰凉,触碰的每一分寸皮肤皆犯着入骨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