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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5章 刀入血流
  风澈听到卫世安的骂声,下意识地闭眼。
  往昔种种搅成乱麻,心绪纷乱之下,他甚至没想好如何与卫世安来这一出重逢,便仓促中被认了出来。
  每个人的神识独一无二,对方认出他来,自然没有跑的道理了。
  “风澈,你没死?”
  对方逼问的声音还在继续,风澈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他身上贴着隐身符,迷障尚存,卫世安对着空气,眉眼犀利,仿佛能把站在那里的风澈盯出个窟窿。
  风澈对上他的眸光,被灼了一下,别开脸去。
  两人静默良久,卫世安看着空无一物毫无回响的对面,突然想伸出手探过来,又像是被烫到指尖,飞速地撤回。
  他反手握住刀柄,刀身下压,定了定心,神情重新恢复了愤然。
  “风澈,为何一言不发?”
  “我以为你虽然畜生,好歹光明磊落,如今倒是做起了缩头乌龟!”
  他骂了几句,一字一顿,愈发咬牙切齿:“风澈,你还有脸回来?”
  “风氏屠门惨状不会在你心障之中么?”
  “你踏上这片土地,不会感受到当年血色的咒枷在锁着你吗?!”
  “你怎么敢回来?!!”
  风澈胸腔里涌动的血冷下来,叹息一声,喃喃开口:“我……”
  卫世安甫一听见他的声音,手里的唐刀猛然颤抖了一下,又被他咬牙按住。
  外城北风渐起,掀起的风沙吹得人迷了眼,卫世安眼皮上下眨了半晌,忽地背过身:“纵然你当年有什么——”他嗤笑一声:“苦衷。”
  “风家的地界,也不配你这等品行不端,毫无忠孝礼义廉耻的人踏足。”
  “枉顾风家祖训,你好好死了不好么?”
  “风澈!你为什么要回来!”
  风澈默默听完,只轻声道:“我是回来救风瑾的。”
  卫世安手背抬起蹭了下眼角,紧接着动作凝固。
  再回眸,他眼底的失望和愤怒揉作一团,彻底撕扯成了冷意。
  “如今那谋反的风澜奉你为主,我还觉得奇怪。”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衣袍猎猎气势拔高,冲天而起的刀意伴随着他胸腔迸发出的杀气,向着风澈笼罩而来。
  “风澜对一个屠门后死了两百年的孽障,还念念不忘至此,若不是他知道你还活着,我倒是想不出其他的原因。”
  他勾唇笑得怪异,面肌僵硬,唯独牵动了皮,透着森然:“原来你早有谋反之心,不是风澜要反,而是你——风澈。”
  风澈低低解释了一声:“不是这样的。”
  一句说完,他便抿嘴收声,但仍是激怒了卫世安。
  年少时他打断先生的训斥之后,先生便更加生气。
  只是当年先生只是略加批评,如今先生……
  恨不得杀了他。
  “风澈,不要满腹狼子野心,还在我面前演忠孝仁义。”
  “当年你为求权,去了姬家,又为了权,将风家屠门。”卫世安整个牙床都在颤抖,一字一顿间,风澈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撞击的声响。
  “为了权,杀了姬家家主,顺便散了渡世,姑且算你做了好事——”他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如今你也要为了权,去让风家再次陷入动荡之中么?”
  风澈摇摇头,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未在卫世安面前现身,下定决心后一把扯下隐身符,解开了身上的易容。
  他还未来得及解除迷障的作用,身形气息在其中若隐若现,卫世安自隐身符撕开那一刻便握紧了刀柄,拿着唐刀已经定定地看了许久。
  风澈身上还是迟斯年那套内门弟子的常服,高束马尾,仰起头露出绮丽的眉眼,看过来时,卫世安恍然以为回到了几百年前。
  彼时,纵然风澈再顽劣,仍是学堂的骄傲。
  如今,看见风澈眉心的红纹,卫世安只能感叹一句不再是曾经了。
  这个人,从外貌到内里,都已经回不去了。
  他想到这里,愤恨地抬起刀柄劈杀过来:“风澈,如今你站在这里是做什么!你看清楚我怀里的是谁!今日过后,这便是风家唯一的后人!”
  他的刀锋沉重而锋利,带着刻骨的杀意,以难以匹敌之势,斩了下来。
  风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受了这一下。
  他几乎毫不设防,而唐刀又太狠太凶,肩膀处被锋锐的利刃劈开一大块缺口,鲜血瞬间迸溅而出。
  大片大片的血珠落在风澈脸颊上,汩汩流出的部分迅速浸透了下方的袖子,温热一路滑到风澈的指尖,再“吧嗒”一下坠在地面。
  风澈一声没吭,只是垂眸,眼眶一圈有些发红:“不是的,我只是想探查这孩子是否——”
  卫世安没等他说完,将刀从他肩中抽出。
  这一下,风澈没动,卫世安盯着黑色的薄刃上的血迹,看着它随着风澈肩膀上的血,一起滴落在地面。
  粘稠的血滴声仿佛并非落在沙土之上,而是他的掌心,惊得卫世安猛然后退一步。
  他抬眸逼自己不去看,眼底的怒火未散,反而愈燃愈烈:“你幼时便一贯爱装可怜,你哄哄赵承文尚可,如今还想用在我身上,怕是打错了主意。你以为你轻飘飘几句话,便能让我信你么?”
  风澈看着他的脸,摇了摇头。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卫世安的刀锋朝向前端,不让他向前,可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走着。
  距离越来越近,卫世安忍无可忍,再次朝着他面前劈来。
  这一下,直奔面门,若落在上面必死无疑,风澈眼皮微动,发丝被罡风带得向后翻飞而去。
  那把漆黑的唐刀在风澈眼前极速放大,却又在风澈的鼻梁上猛然顿住,刀锋下的杀意已然卸去大半。
  风澈闭上了眼。
  卫世安这一下收住之后,气急败坏地下压刀柄,抖了半天都没能落下,终于无力地收刀归鞘。
  被自己昔日的学生看透了心思,他却没有半分的欣喜。
  他像是对站在他面前避也不避胆大包天的风澈生气,又像是和自己窝囊又愚蠢的行为置气。
  “风澈!为何不避!为人师长是不可杀学生,但你忘了,我一把唐刀杀了不忠不义之徒者众,你休想拿道德束缚住我!我必然杀了你!”
  风澈捂着伤口,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出,苍白的唇一开一合,平静中又带着些许脆弱。
  卫世安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意气风发肆意桀骜的风澈,何时露出过如此这般神情?
  他不禁有些恍惚。
  “先生,”风澈语气认真:“我时间不多,仅有几个时辰,待此间事了,我自然会与你解释,只是我今日所行之事事关风瑾身份,我不得不来试探这孩子。”
  卫世安被一句先生惹得鼻酸,或许只有在风澈刚入学那会儿,他才从对方口中听过这个称呼。
  风澈这样,未免太过认真。
  他心底思量太多,觉得蹊跷却仍有戒备之心,揽着那孩子一退,举刀横在身前。
  风澈交涉无果,只能痛苦地闭眼。
  到底是到了如今不得不动手的地步,这次卫世安必然会被他得罪彻底。
  他抬起指尖,空间界银色的光芒化作链锁,将卫世安周身困锁住。
  卫世安心底最后一丝温情被风澈这一下亲手击垮,神色变换,失望最后凝固为恨极。
  风澈手中的链锁已经将那孩子拽了过来。
  “风澈!你敢动他!”
  在卫世安撕心裂肺的吼声中,风澈探了探那孩子的灵府。
  风瑾的神魂躺在灵府之内沉寂,却残缺不全,破碎且衰败,仅仅只剩下一小部分还在苦苦支撑。
  风澈望了一眼,瞬间心惊胆战。
  风瑾这份神魂产物,若想活着都是奇迹,更别提复原。
  恐怕只有家主殿灵气最丰沛处,以及学堂内围的灵眼可以吊着一条命。
  他身上围绕着聚灵的法决,恐怕是风瑾怕卫世安托送途中出现意外,才设下的。
  风瑾虚弱亏空的状态瞬间有了解释。
  风澈匆匆将那孩子放到卫世安怀中,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神情中焦急地嘱咐:“还请先生尽快将他放置在学堂灵眼附近,风澈来日自会请罪!”
  他后退一步恭谦地行礼,半边身子的血迹还在蜿蜒,但他动作大开大合,是卫世安此生见过对方行的最标准的拜礼。
  “先生,风澈以轮回性命起誓,绝不会伤风瑾分毫,也绝对会阻止谋反一事。”
  卫世安受了这一拜,脑中翻江倒海,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风澈怕卫世安再来与他一战,耽误了性命攸关的大事,拜完转头就走,足下“缩地成寸”飞速闪过一道土黄色的光,转眼已经消失不见。
  身后,卫世安四周缭绕的空间界束缚瞬间崩解开来,那孩子被他飞快抱在怀里探查鼻息,发现风澈甚至补了一个聚灵法阵时,卫世安陷入了深刻的怀疑。
  他愣怔地看着风澈离去的方向。
  看似是重新入了城。
  看似是要亲自去救风瑾。
  看似说的有一点真。
  卫世安心底疑惑和焦急达到了顶峰,情感上想要跟上去问个明白,理智却告诉他现在立刻要把这孩子送回学堂之中。
  他叹息一声,抱着孩子继续开启传送法阵,打算先回学堂再火速赶往风家,转身看见许一诺的身影立在午后的阳光下,似乎已经站了许久。
  许一诺笑了一声,接过他怀里的孩子,朝着风澈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去吧,如今你心障是时候解开了。”
  卫世安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