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发现,让林本格心里感觉更加不安起来。
  此时不是饭点, 餐厅中顾客并不算多。aurora的客人大多是殖民地的a类国民护照持有者,衣饰精良考究,气度不凡。也有许多人和提英资一样穿着从汤池里披来的浴袍,被热气蒸得满面红光, 在座位上点了餐食补充体力。无论是正装革履的林本格, 还是挽着宽袍系带的提英资,出现在这里都不算扎眼。
  和网站图片一样,巨大的照片墙由星星点点的拍立得或大头照组成, 安静陈列在森林落地窗对面, 记录着在aurora发生的许多欢声笑语。
  我们俩不最好要一起凑过去看照片。林本格低头,小声告诉提英资,你去吧台随便点一些吃的, 我假装去洗手间, 路过那片照片墙你一会儿再找机会顺路过去。
  好。提英资点头,毫不刻意地和林本格分开,行至餐厅吧台边缘, 漫不经心地倚着。提英资抖出贵公子的架子,随手拿起旁边的一叠烫金菜单, 开始浏览。
  林本格屏住呼吸,放慢脚步, 缓缓地从那片照片墙旁边穿过。少校在脑中勾勒出玉兔的样子,目光一寸一寸地搜寻过去,试图从人海中甄别点什么出来。
  拜托了。林本格想。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心里拜托什么。
  浏览过半,墙上仍不见玉兔的踪影。林本格好像松了一口气,步履加快起来。他视线匆匆从余下的照片上掠过,突然来到一张尾牙合照面前。林本格呼吸一紧,脚步停了下来。
  是玉兔。林本格感到背后一凉。
  真的是玉兔瘦高个子,桃花眼,两鬓头皮刮得青黑,右耳打着耳钉。
  林本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俊朗的脸,背后的汗毛忽而竖了起来。但他只在游轮案结案卷宗上见过玉兔的尸检和档案照片,记忆里那长脸苍白可憎,毫无生气。林本格抱着一丝侥幸,觉得自己大约是认错。
  照片上的年轻男人举了一条恭贺新年的横幅,眉飞色舞,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林本格觉得哪里不对,来回多看了几眼,发现对方手腕上没有红绳。
  废矿井抛尸案的证人和验尸官都说,玉兔和雅南一样,是常年贴身戴着那根红绳的;那是玉兔与雅南隐秘恋情的维系和象征。而墙上男人空荡荡的手腕,让林本格犹豫了一瞬。
  林本格喉结上下动了动,下意识回头,看向提英资的方向,想过去与之汇合。而下一秒,他喉头一紧,几乎叫了出来。
  提英资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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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治安巡航时喷涂有醒目舷号的警务舱不同,sa局警官们执行特殊项目时候的任务用舱,为了不打草惊蛇,大多是不带警务厅标志的。
  但地下世界的混子们,对危险气息的识别自有一套方法。
  玉兔的个人经验是看舷号编码sa局的公务舱由警务厅几年一次统一采购,统一登记;每一批次的舷号,都非常密集地分布在某个编码区间。只要多花几个小钱贿赂贿赂车管所的内部人士,大致就能打听到最新一批警务舱的舷号区间。脑子里有了这条红线以后,今后行走江湖,若突然看到有只幽黑低调的接驳舱跟在后面,舷号又十分可疑的,里面多半就坐着一两位警界精英。
  玉兔靠着这一招火眼金睛,多次化险为夷,泥鳅一般逃脱过不少追查。雅南跟玉兔来往得熟了,到后面付钱拿货时,就时常从鼻子里发出声音来嘲笑他。雅南说玉兔好好的脑瓜子,却整天全用来琢磨这些歪门邪道
  你好歹读过几天正经医学院,要是把这个聪明劲用在正道上,搞不好早就在地表富人区开上诊所了,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苦哈哈地在地下城倒卖管制药吗?
  玉兔觉得雅南这臭小子不识好歹要不是靠自己这个药贩子倒腾管制药品,雅南那个在矿区受了十级辐射的残废老爹,早麻利地死硬了,雅南还会这样跟他讲话?
  玉兔脾气上来,那次交易就故意多收了雅南500星币。
  500星币不是小数目。雅南气得要死,大骂玉兔是奸商,说要跟资源署举报他。
  整个地下城,有抗辐射片剂稳定货源的人没有几个。你把我举报进去,你爸断了药,不出一个月就要升天。玉兔脖子一硬,你举报吧,反正死的不是我爸。
  玉兔供职的aurora联合商务集团,有一大业务就是在殖民地代理销售抗辐射类药剂。雅南知道玉兔后台过硬,于是纤长手指点着药,骂骂咧咧,不回嘴了。
  雅南他爸是8号星区的挖矿工,人在矿区长年累月受了辐射,人废掉了。矿场老板倒是给员工买过保险,申请了工伤后,每个月能领到两盒抗辐射片剂。但雅南他爸受的辐射重,土都埋到脖子根了,一月两盒哪里够呢?
  宗主星向来不承认8号星区有辐射,特别赔付款什么的,自然是没有。资源署分配给他们这个等级的国民医疗配额,每个月也就那么一点点,再多药也变不出来了。雅南于是四处奔走,曲里拐弯找到玉兔,每个月进香似地来找他拿药。一来二去,两人算是熟了。
  但雅南觉得自己嘴贱,他跟玉兔熟了,玉兔可能跟他还没熟。
  500星币,我得在live house里唱好多首歌才赚得回来呢!雅南吊着嗓子,哭丧着脸,你至少得多送我一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