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英资突然回家,冤家似的姐弟俩狭路相逢,免不了一番口舌,一时顾不了立在一边的林本格。
哇,简直不知好歹,这些天要不是我每天亲自上门照顾,尚尚早被你饿死了。提季凰说着又摇了摇手中玩具,尚尚耳朵一动,屁颠颠又跑回四小姐身边扑扑。
不会。楼下有管理员,按照服务合同,会定时上来遛狗,更换尚尚的水和食物我看你就是想借机□□小狗。
我哪有□□尚尚。我对它比对你还好。
嘴仗过后,姐弟两低头薅着狗,相互沉默一阵,回避着最关键的那个话题。
半晌,提英资质问姐姐:你怎么躲在这里?家里人找了你一下午。
提季凰闷闷不响,手上用劲,尚尚的脖子都快被她薅秃了。
你干嘛关掉对外通讯?提英资转头对着未来的姐夫发难,连小周也是,一整天联系不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要私奔。
提英资你会不会说话?我要是想跟人私奔,用得着找小周吗?提季凰一声冷笑,睁眼说着一年后就会被回旋镖打在脸上的瞎话。
小周立在一边面无表情,想来是已经习惯了提家人这种不三不四的玩笑。
回头我亲自去尉迟署长家登门解释。提英资拧头看她。
反正游轮上的案子不是我做的,等真凶落网,流言总会散掉。他们家竞选需要资金,提家需要政治靠山这门婚,咱们还是先别退了。
提英资与提季凰从小在豪门耳濡目染,如今成年懂事,无法掩耳盗铃地假装不知道这场政商联姻的重要性。
你可别去。他们家就那个德行。我看你要是去了,还得在门口先跨一个火盆。提季凰心里虽然明白,嘴巴却不肯饶人,这个婚,咱们不订也罢。我提季凰风华正茂,殖民地想跟我好的小伙子,一个个排着队让我挑,能从越北星排到八号星区呢。
小周安静站在老板身后,喉结不安地上下动了动。
噢,我好好的一个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要去嫁他们家那个傻儿子,嗯?我有什么毛病?财阀千金突然就动了感情,眼眶一热,音调也高了,我跟尉迟训卿,本来就相看两相厌他嫌我不贤惠乖顺,我还嫌他有花柳病呢。
署长公子私生活浪荡,酷爱寻花问柳,导致常年需要出入一些羞于告人的医疗科室;这在越北星的上流社会,并不算什么天大的秘密。这门亲事一开始就订得拧巴,所以大概注定了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只是殖民地几个大的政治门阀,年龄合适的青年里挑来挑去,顺眼一点的也就是训卿了。提家的乘龙快婿可以是尉迟训卿,也可以是张训卿、王训卿、李训卿。只要这场婚约可以为提家带来宗主星的照拂,免于提门破产或被排挤出上层阶级,提家上下两代,包括提四小姐自己都是默许的。
这些事,提英资当然早就知道;他只是以为姐姐不在乎用婚姻去换取提家在殖民地的靠山,一直装瞎罢了。
提家祖上是第一批跟随拓荒大潮迁徙到delta;行星带的星际移民;靠山吃山,世代哼哧哧穿梭在小行星间采矿挖矿,指缝里塞满一辈子洗不干净的机油与矿渣。几十年前宗主星大军压境,星际殖民版图气势汹汹扩张到这里时,矿场老板们大多吓得丢盔弃甲,扔下全部家当逃命去。提家老祖当年跑晚了,作为矿场技术骨干,被联邦军队捉了捆住,要老祖「弃暗投明」。
不降的当场枪毙。矿场里的技术头头从大到小排成一排,腥咸热血泼溅了老祖一身。枪口顶住人后脑勺的时候,老祖吓得两股战战,裤子湿了。
脸皮值几个钱呢?「弃暗投明」就「弃暗投明」,提家人惯是能屈能伸的。老祖于是小心翼翼侍奉新主,钻营起那个光荣稀罕的「特许采矿权」,竟也一步步发展到今天,坐上了殖民地大财阀的位置。
老祖这波澜起伏的人生经验被刻进提家dna,融进了子子孙孙的血脉里;使提家人从来知道人在屋檐下,是不得不低头的。提家到了这一辈,以提礼凤为个中翘楚,个个都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一个赛一个的精明势利。
提英资自然觉得姐姐也是这样的。
就算闹到退婚,提季凰也是气对方驳了她提四小姐的面子好好的喜事张扬出去,还没成真,就要被一场莫名其妙的凶案戳破。至于未婚夫具体是谁,情分几许,她大约是不太有力气去争辩的。
可眼下提季凰挑明了讲出来,提英资一双薄唇张开又闭上,突然哑巴了。
姐姐原来是在乎的。提英资想。
姐姐也有自己的人生想过吧。
提季凰见弟弟愣住,自觉自己情绪失控,脸上颇挂不住。她吸吸鼻子,话锋放软了一步:英资,我跟你讲就算要取消婚约,也不能因为这个不明不白的案子,显得好像你真是杀人凶手似地。
我还不知道你?你怎么可能去杀人。她说着,手掌伸过来,慈母一样在弟弟额发上理了一把。提英资出生时,家里排行第一的大姐已经仙逝,提英资上头只剩提季凰一个姐姐。都说长姐如母,四姐跟与提英资处处作对的二哥不一样,对小弟非常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