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可能是我把侵犯当成了爱情,我当时只觉得,啊,我终于能讨老师欢心了……”她说:“很傻逼吧?”
  黑暗中,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但我恨我爸爸。”
  第40章 无法表达痛苦,只能扭曲的去爱
  她大二年那年,一个新生在网上曝光了教授性骚扰的事件,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热门。
  “还说什么我像他的绿子,我的妈谁给他的自信,一口大黄牙么?”那个女孩用词轻蔑,而她也终于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是爱情,跟苏联小说里那些缱绻深情的话没有半毛钱关系,只是一个老男人在她身上发泄动物本能而已,跟在公车上被人摸了没有半点区别。
  于是她选择了告诉她爸爸,她最信任的那个人。
  于诗萱着重描绘了她爸爸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他非常愤怒,然后严厉的告诉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建筑圈颇有名望的于工,既没有找那个教授算账,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甚至我毕业那年,他建议我考研,就像完全不知道,我已经对s大产生一种近乎病态的恐惧——我连经过它都会冒冷汗。”于诗萱轻轻地说。
  怎么可能呢?
  我无法理解这样的情况,我爸那人虽然不靠谱,在别人开我下三路玩笑的时候,也会跳脚骂回去,她这样被精心呵护着养大的姑娘,他爸应该是宰了那个人的心情都有。
  为什么会默不作声呢?为了体面?还是干脆觉得女儿都成年了,这不算什么事情?
  “更可笑的是,后来爸爸撮合我和严磊在一起,他觉得严磊性格好,情商高,我说,可是我更喜欢程厦,你知道我爸爸说什么吗?”
  “他很委婉的,程厦家世太好了,知道你在学校里遇到那件事,可能会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是的,我从小就把我爸爸的话当做最高准则,可是,在他心里,我已经成了一个次等品。”
  她那么美丽、娇嫩,就像是童话中睡十二条天鹅绒的小公主,可是眼泪就那样慢慢地、落在枕头上。
  然后她遇到了赤那,他压根不在她爸评选名单上,一个暴发户儿子,家在千里之外的小县城。
  可是,他听完她的故事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去学校把那个人模狗样的老师给揍了,为这,蹲十几天局子。
  “那时候我爸还在逼着我跟严磊相处试试看——他坚定地觉得,只有严磊这样的人,不会嫌弃他被强奸过的女儿。”
  “我快窒息了,就让赤那带我走,只有他会一直保护我。”她疲倦的闭上眼睛,喃喃道。
  我一直觉得,那个传奇的,从九楼爬下来的故事,是一种终极恋爱行为。
  却没想到,是一场迟来的青春期叛逃。
  我想说,可是反抗你爸,没必要非通过另一个男人啊,这就好比怕冷搬到火山边去住一样。
  可是她已经睡着了,鼻子一抽一抽的,眼角还有泪痕。
  我的心突然变得很软。
  其实我一直隐隐约约的,有点看不上她。
  我觉得她只知道追剧化妆谈恋爱,没有什么内涵,也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
  我不知道是,每一个女孩的成长,都有她的隐痛和暗伤。
  可可爱爱的外表背后,也许是一张流着泪的眼睛。zs
  ——
  我这人非常怂且不爱惹事。
  但是那一天,我是真的希望赤那能找老冯算账。
  就像把那个老畜生打倒在地上一样。
  他应该再一次的,不管不顾的保护他的公主。
  可是没有都发生,老冯和我吃过早饭,被恭恭敬敬的送走了。
  那只于诗萱特别宝贝的、叫酸奶的狗。
  就这样白死了。
  ——
  冬天来了,气温降得非常快。
  传统的牧民,一年要转三个牧场,才能保证牛羊不挨饿,其中冬天的牧场,就是为了躲避寒风,让牲畜们不被冻死,他们一般和牛羊们住在一起。
  我们建了集中的牲畜暖棚,就在背风的山坡下,对面就是公共活动区,我们把旧房子翻新,做棋牌室和图书馆,老人们没事就跑过来,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着自家牛羊。
  巴特周末的时候经常过来,带着相机拍来拍去。
  “你们太厉害了,冬雪。”他很高兴,道:“你们改变了整个村的精神面貌!”
  “这才哪到哪,预算充足,我在这儿建个汤臣一品也不是没可能。”我道。
  一提预算,巴特变脸比翻书还快,道:“县里没钱啊……”
  又来了。
  “不过像我之前说的,想让它一下子就翻天覆地的变,是不可能的。”巴特说:“就只能靠针灸一样,一个小点,带动一条线,然后一个面。”
  我也笑了。
  巴特真的挺可爱,我没想到这种贫瘠的地方,还能生长出这样纯粹的、天真的理想主义者。
  我深吸一口气,笑道:“那我们责任重大,你放心,就算没钱,也把房子给你建得漂漂亮亮的。”
  我们到食堂吃饭,冬天哈日娜不用放牧,就跑来食堂帮忙,我给她发工资。
  见我们就探出头来,一脸不耐烦,道:“哎!巴主任,你怎么老来啊!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啊!”
  一个一米九的壮汉顿时从头红到尾,拼了命的摇手:“不不不不——”
  我惊讶的瞪大眼睛:“原来是这样,啧,我魅力果然不减当年。”
  可怜的巴特几乎把手摇成了手摇花。
  哈日娜端了杯奶茶给我们,坐到我们身边,道:“不过你看上也没用,我姐男朋友老帅了,长得像韩国人。”
  “你给我少看点韩剧。”我低头喝奶茶,却听见巴特小声问:“是真的吗?”
  “假的。”
  我笑道:“长得一点都不像韩国人,不过,的确很帅。”
  ——
  那天,我坐在吊车上,看着阳光下,蜿蜒澄澈的河流。
  终于鼓足勇气,给程厦发了条微信,我说,可以给你打个电话吗?
  我来这边之后,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他都没有回复过。
  这是第一次,他说:“好。”
  电话被接通,s市的海风、咖啡店的苦香、红房子屋顶上跳跃的阳光,和他的声音一同扑面而来。
  “冬雪,能听到吗?”
  “能。”
  我们就陷入了长而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开口。
  我想问的很多,比如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去看心理医生了吗?你爸回去了吗你有没有按时吃饭爱过我吗我们算是分手了吗?
  我们,算是分手了吗?
  我终于开口,道:“哎,你猜我这昨天吃到什么了?哈日娜爷爷把羊杀了,正宗的手抓羊肉……
  他很快轻轻笑起来,问:“好吃吗?”
  “别提多香了,蘸韭菜花,贼好吃。”
  我们谁都没提那天的事情。
  可能我骨子里仍然自私又务实。
  我不想去想那些你死我活的情感纠葛,我也不想再去面对程厦那些复杂的问题。
  可我还是舍不得。
  我仍然想这么好的阳光下,打一个电话,和我喜欢的人
  那些留给当面去问吧,我们的这么多年的纠缠,值得一个面对面的、郑重其事的结局。
  ——
  就在我还在吃午饭的时候,有个经理急匆匆的赶过来,对我说:“任总,又有工人辞职了。”
  哈?
  马上降温了,又是抢工期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有工人辞职,不是一个两个。是一队两队的人撂挑子不干。
  这不光是本地人,还有我们从外地招过来,解决交通住宿,签过合同高级技工。
  巴特对我点点头,说:“你去忙。”
  我立刻起身赶过去,带头的工人那里耀武扬威:“不行!我们今天真干不了,必须走!”
  “总得有点理由吧!”我说:“你是闹事,还是辞职?话说明白了才能走。”
  “我跟老娘们说不着!”他说,顺便招呼着其他人:“哥几个,收拾行李!”
  “我看谁敢动!”
  我道:“是李建业,山西的,架子工,还是钢筋工周文,还是你们木匠,章强、刘伟、赵立……”
  我看向工头后面的工人,他们不敢跟我对视,显然,他们没想到我居然能一个接一个把名字和籍贯都叫出来。
  作为一个整体,他们获得了巨大的勇气,可是如果作为个人,这勇气很快就会被消散。
  “你们个个都签了合同,走可以,留一个月给我招人的时间,否则半个月工钱拿不到不说,我绝对会让你们赔钱,快过年了,算算家底。”
  工头还在不服不忿,我提高了声音,道:“今天从这门出去,我保证s建的工地,你们一个也进不去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