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车厢之中,谢文琼缓缓睁眼,眼前恍若浮现了适才看到的那一幕——盛大的暮春星空在黑夜之幕上流光溢彩,星子之下、断崖之边,岳昔钧和英都并肩而坐,齐齐仰头而观,仿若能一同观见海枯石烂。而她谢文琼藏身树后,像是细簌而鸣的夜虫。
翌日,晨起时分,几人叫岳昔钧在原处看守车马,便分散开来捡些柴火,好烤一烤干粮。
英都今日的目光倒不在空尘身上了,她见了谢文琼,昨日犹豫不定的心思便更加犹豫不定。
英都心道:我该不该将若轻恋慕空尘之事告知谢姑娘?若是告了密,自是对不住若轻,这是不守道义。若是不告知,叫谢姑娘蒙在鼓中,我身为知情之人,也良心难安。唉,这该如何是好?
她正在犹豫之间,不知不觉便跟在谢文琼身后而行。
岳昔钧鬼使神差地往几人走的方向瞧了这一眼,瞧见英都尾随着谢文琼,右手立时扶上拐杖,将要起身,便又回过神来,心中笑道:我这么紧张兮兮作甚?不是和谢文琼说定了“两不疑”,我难道还怕英都真能拐带走谢文琼么?
而走出一段路程之后,谢文琼捧着几枝树枝,蓦然回首,向两手空空的英都道:“你要一直跟在我身后么?”
英都猝然醒神,面上浮现出尴尬的神色,道:“啊……对不住。”
谢文琼淡淡地道:“你想同我说甚么?”
英都仍旧没能打定主意,支支吾吾地道:“我……也无甚大事,就是若轻……”
英都正思索怎样委婉措辞,又怎样既不伤道义,又不损良心,但还没等她措好辞,便听得谢文琼道:“我知晓了。”
“啊?”英都讶然道,“你知晓了?”
谢文琼心道:不便是要来示威么?你和岳昔钧之间有甚么猫腻,我是不知,但到了现在这般时候,我和岳昔钧便是覆水难收了。
谢文琼道:“不错。虽然如此,我是不会放手的。”
英都心道:她知晓了便好,也省得我里外不是人。只是这般都不愿对岳昔钧放手,想来是劝不动的,我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英都想罢,向谢文琼笑了一笑,道:“那我往别处去捡了。”
谢文琼点点头,二人便分道扬镳,不提。
英都捡得柴来,见马车边只有岳昔钧和空尘二人,又是一阵警惕。不过,警惕方起,她又自个儿按捺住了,想道:无结果的事情,想它作甚。
岳昔钧见了英都来,便笑道:“我适才还和空尘顽笑,猜一猜谁是下一个来,倒叫她猜中了。”
英都喜道:“空尘小师太猜的我么?”
空尘颔首道:“不错。”
英都将柴火合在一处,问岳昔钧道:“不知若轻猜的是谁?”
岳昔钧还记得昨日英都质疑自己对谢文琼的情意,便道:“自然是我家怀玉。”
恰好到来的谢文琼在春风中打了个颤,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英都瞧了瞧谢文琼,又瞧了瞧空尘,张口欲言,欲言又止。
谢文琼也放了柴火,道:“吵架了?”
岳昔钧道:“吵甚么架?”
谢文琼又道:“那便是没醒罢?”
岳昔钧道:“醒了的。”
“那怎么如此油嘴滑舌?”谢文琼受了英都的“挑衅”,心中有些难抒的怨怒,面色也不见笑意。
岳昔钧自然是注意到的了,她试探着道:“我不说便是了。”
“不和我说了?”谢文琼睨她。
岳昔钧道:“再不说了的。”
谢文琼继续睨她,道:“那和谁说?”
岳昔钧道:“谁都不说!”
岳昔钧一点点蹭到谢文琼身边,唇角带着微笑,去碰碰谢文琼的手,提醒她看腰间的荷包,软声道:“我们说好了的……”
谢文琼低头看了一眼,神色渐缓,道:“嗯。”
谢文琼气渐渐平了,想了一想,道:“是我不对,我不该和你置气。”
岳昔钧道:“好啦,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们去生火罢。”
二人往柴火处看去,却见伴月已然到了,和空尘、英都二人一同生过了火。
谢文琼道:“倒是我耽搁了。”
英都竖着的耳朵放了下来,道:“怎会。”
几人围在火堆旁,分吃了干粮,便起行上路。回程的路途便顺遂许多,一路上快马加鞭,从晨光时分出行,行至太阳未落,便回到了岳昔钧和娘亲们的隐居之处。
五人草草用罢晚膳,便各自回屋休息。岳昔钧和谢文琼各自梳洗罢,长发半湿,皆坐在屋中等待头发干透,因此还未睡下。
谢文琼瞧见花瓶中的桃花有些蔫了,便上前摘了,道:“我去换一枝。”
岳昔钧道“好”,拧了块帕子,开始擦桌子。岳昔钧透过窗棂看了一眼谢文琼,见她背对自己择花,便伸手将怀中一物取出,这物件包着一方帕子,岳昔钧取了帕子,将那物放在桌上,打算换一块干净帕子便收在抽屉之中。
不料岳昔钧刚弯腰开屉去拿帕子,便觉骤然一黑,似乎有甚么东西罩下来。
岳昔钧心道“不好”,连忙抬首去捂桌上的物什,却听那罩过来的黑影道:“这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