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琼睁眼到天光初亮,觉察出岳昔钧有醒来之意,方才慌忙闭眼,装作熟睡的模样。
岳昔钧朦胧睁眼,见自己和谢文琼搂在一处,双手相牵,那点瞌睡立时醒了。她见谢文琼未醒,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拖着左腿从谢文琼身上跨过去,下了地来。
岳昔钧只觉身上汗湿粘腻,取了手杖便去打水。打了水回到屋中,岳昔钧走到谢文琼床前,轻声唤了一声:“谢小姐。”
见谢文琼不动,岳昔钧又试了试道:“怀玉。”
谢文琼仍旧睡得香甜。
岳昔钧不放心,又喊了一声:“殿下。”
谢文琼还是无有反应,岳昔钧这才安安心心往水盆处走去。
岳昔钧坐在凳子上,轻轻将拐杖放在倚在一旁,便解开了里衣系带。
她将上衣除下,用沾了水的帕子擦拭。
而岳昔钧并不知晓,谢文琼在她身后悄悄睁开了双眼。
谢文琼眼睛一转,心中紧张地往岳昔钧身上看去,却只见岳昔钧背部一片雪白,只有一些刀剑伤疤,腰间也是光洁无比。
谢文琼大大松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
谢文琼并非是想要偷看,这种行径她自己都觉猥琐恶心。但她却还是这般做了,虽然在心中和岳昔钧千般万般赔了不是,谢文琼仍是觉得愧疚,因此她只扫了一眼,就连忙闭上了眼睛。
谢文琼不得不这般做的缘由是——
朔荇人自生下来,便会在腰间纹上一个“并蒂荇”的刺青。朔荇人逐水草而居,他们相信,这个刺青会保佑他们。
谢文琼这一眼,便是要确定岳昔钧不是朔荇人。如今,她的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岳昔钧不是朔荇人,却并不能证明她不是朔荇探子。
怀疑既生,便会生根发芽,任凭谢文琼怎么寻找疑点推翻,却终需证据。因而,谢文琼自我宽慰道:我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日后倘有机会,向她坦白便是。
岳昔钧擦净了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又除下裤子来换了药。折腾了一番,才收拾停当,岳昔钧又瞧了瞧谢文琼,见她仍旧睡得安稳,便轻手轻脚地出门倒水。
而房中,谢文琼复又睁开双目,不知自己究竟是对是错,良心难安。
岳昔钧倒了水,没有再回房中去,而是径直去了厨房。她做了一点早膳,大娘和二娘便进了厨房来。几位娘亲轮班来做饭,今日是她二人。
大娘见了岳昔钧,便问道:“昨夜睡得如何?”
岳昔钧道:“还好,她不曾有甚么异动。”
大娘又问道:“今日早课做了么?”
岳昔钧顿了顿,如实答道:“不曾。”
大娘道:“为何?”
岳昔钧道:“屋中有人,恐念诵惊醒。”
大娘道:“屋外尽是好山水,哪里不可?”
岳昔钧默然。
二娘从旁道:“既然不想做早课,日后便也不做了罢。”
岳昔钧一惊,忙道:“只是今日……”
“大姊,”二娘道,“钧儿不信这些,不过你我强加于人,何必勉强。”
大娘问岳昔钧道:“你果真不乐意么?为何从来不说?”
岳昔钧道:“不曾有甚不乐意。”
大娘道:“我知晓了。”
岳昔钧心中略有些惴惴,道:“大娘,我明日便拾起来。”
大娘道:“二妹说得是,你不必念诵了。”
见岳昔钧面上迟疑,大娘叹道:“是我参不透了。血海样深的恩怨,我化解不开,便寄心于神佛,终日念得几着了魔,觉得经中能渡一切苦痛,才叫你在军中那等吃人地里持诵,却不曾问过你一句。”
岳昔钧道:“我知晓娘亲们是爱我护我。”
大娘轻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
二娘道:“钧儿去坐着罢,这边不用你。”
岳昔钧笑道:“总该叫我做些甚么,好不认为自个儿是个废人。”
几人便分工做起饭来,厨房中安静却也温馨。约略两盏茶后,谢文琼入得厨房来,询问有甚么可以相帮。
岳昔钧问道:“你的手还痛么?”
谢文琼举起手来给她瞧了瞧,道:“已然痊愈了。”
用过早膳后,谢文琼因着手伤痊愈,便要随娘亲们下地。三娘便道:“这些锄头铲子的,不比扫帚,又重又危险,谢小姐不去为好。”
谢文琼道:“万事开头难,请允我试试。”
三娘便不再劝,带了谢文琼去了田间。田间一片荒芜,杂草已然除去大半,但仍有许多未除。
三娘便教起谢文琼如何除草来,而岳昔钧有些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谢文琼善骑射,拉弓需要臂力,因而谢文琼也拿得动镰刀。但谢文琼娇生惯养,哪里干的了长时间弯腰挥臂的工作,因而过一会儿便要歇一歇,过一会儿便要歇一歇,整个人又热又累,汗流浃背,脸颊也通红。
岳昔钧见状,喊道:“你回来吃口茶罢。”
谢文琼便撇了镰刀,朝岳昔钧跑去。阳光下洒,岳昔钧见她跑得急切,不由笑道:“慢些,仔细脚下。”
谢文琼恍若未闻,三步并作两步,跃到岳昔钧身边,端起她身旁的茶盏,也不管甚么礼仪端方,一阵鲸吞牛饮,便把茶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