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昔钧道:“无妨,安隐背我。”
谢文琼环视四周,不见安隐的身影,不由顿足道:“她人呢?”
岳昔钧道:“她去隔间解手了,她定然不会丢下我,殿下放心地走罢。”
谢文琼一咬牙,转过身背对着岳昔钧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岳昔钧叹了口气道:“殿下,你背不动臣。”
谢文琼急声道:“我背不动,难道安隐就能背动么?她那个小身板——”
“她能。”岳昔钧打断她,“她学过武功。”
岳昔钧抬眼看见正抱着湿布跑来的沈淑慎,提声道:“沈小姐,快带殿下下去!”
谢文琼大声道:“来个人背驸马!”
她们这几句话说得又急又快,三言两语瞬息便过,而楼上众人却不曾走。
岳昔钧道:“殿下,你若是不先行,他们都不敢先你而走,你快快下去罢,臣不妨事的。”
有人闻声过来要背岳昔钧,岳昔钧不想叫男人背,正寻思用甚么借口拒绝,只听见安隐的声音传来:“公子,我来了!”
岳昔钧不由松了口气,趴上安隐的背,对谢文琼说道:“殿下请先行,不然臣也不敢走。”
谢文琼知道她言之有理,又看了岳昔钧一眼,便在沈淑慎的帮助下裹了湿布,和沈淑慎携手下了楼。
楼下果然烧了起来,浓烟呛人,迷得谢文琼不住咳嗽,捂住口鼻却捂不住眼睛,双眼被熏得火辣辣的,不住留下泪来。
而沈淑慎也并未好到哪里去,二人一个赛一个的“瞎”,只能勉强躲着火光而行。
虽然前后都有侍从护送,但二人一路也是心惊胆战。摘星楼高七层,谢文琼等人适才正是在第七层。
谢文琼从第七层仓皇跑出,好似开天辟地,一头撞入这莽莽尘烟之中;她匆匆跑到第六层,火势还不曾蔓延上来,谢文琼见层中老人步履蹒跚,竟忽生“老之将至”之感;谢文琼下至第五层,烟势已大,也隐隐望见火光,谢文琼咳嗽不已,双眼难睁;到了第四层,火舌忽然肆虐猖狂起来,梁柱皆有火蛇攀上,谢文琼脚下踉跄,跌了一跤,虽被人扶住,却发觉一根断梁砸在适才站立之处,若不是跌倒,必然丧命;到了三层,郑艮打面而来,正是要来护送谢文琼,谢文琼虽不喜他功利心重,此时却顾不得想这许多;行至二层,热浪滚滚,好似身处火炉,虽然火势大多集中于远离楼梯的那侧,但谢文琼仍觉得大火逼人,她浑身冒汗,烟中看不见前路,胳膊撞在甚么东西上,同沈淑慎握在一起的手便滑脱开来,人潮之中,沈淑慎已被挤得远离了;到了一层,有人泼着水,勉强开出一条生路来,谢文琼马上就能脱离火海,她却觉得心中惴惴,像是有绳寄牵,另一头不知攥在谁的手里,她想,大抵是在她自个儿手中的,不然怎忽然便觉——那线若隐若现、似有似无,随时都可以断掉——她宁愿是在自己手中。谢文琼茫然回顾,却只见烟锁楼梯,望不见上层人影。
谢文琼被护送出了摘星楼,春日晚风一吹,她遍体生寒,不由打了个冷颤。
伴月就在护着谢文琼的几人之中,她忙道:“殿下,快去马车上。”
谢文琼摇摇头道:“终温和驸马还不曾出来。”
伴月劝道:“她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殿下在此吹风,若是染了风寒,岂不叫她们伤心?”
正说着,沈淑慎也灰头土脸地跑了出来,见谢文琼呆呆站在楼前,便顾不得逾越,上前拉了她一把,道:“殿下,这里危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们先去车中。”
谢文琼被拉了个踉跄,也醒过神来,一步三回头地随沈淑慎离去。
沈淑慎回头见了谢文琼魂不守舍的情态,百味杂陈地道:“殿下,驸马不会有事的。”
谢文琼道:“她的腿……也不晓得那丫头背不背得了她。”
沈淑慎扶谢文琼上了马车,伴月、沉榆等人跟进来,服侍两人净手、净面和更衣。
一切料理停当,谢文琼捧着热茶,才觉适才三魂七魄好似跟在身后、追着肉身跑一般,这时才重新投入体内。
谢文琼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向沈淑慎道:“摘星楼好端端的,怎会起火?又是今日你包了楼起火,个中恐怕有些蹊跷罢?”
沈淑慎道:“我叫人去查,查出罪魁祸首,自然不与他善罢甘休。拿住了人,便送给殿下出气,殿下要怎样处置都行。”
谢文琼胡乱点了点头,又撩开车帘往外看去,却不曾见到想见的身影,摔了帘子道:“我上车前,不是叫郑艮去瞧,若是驸马出来,速来报我——他怎不来报!”
沈淑慎道:“且等等,这许多人,或许驸马来得慢些。”
谢文琼心内焦急,恨不得亲去盯着,又知自己若是真要去,车里几个人冒着“大不敬”的罪名,也要把自己按住了,便只能干着急,做不了甚么实事来。
又过了一盏茶,还是无有半点消息。谢文琼再次挑帘去看,只见摘星楼前站了两列人,这两列绵延出去不知有多长,盛满水的、五花八门的容器在这列人的手中传递,有盆、有桶、有鉴、有瓿……容器中的水浇进楼中,却只是杯水车薪。楼中源源不断地冲出人来,却不曾有谢文琼所思所想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