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过其实?”谢文琼道,“哪半句言过其实?”
岳昔钧心道:前半句和后半句都言过其实。
但她拿不准谢文琼想听甚么,多说多错,不如不说,只笑着看向谢文琼,并不接话。
谢文琼也没想听她回答,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挪开脸儿,说道:“本宫送你毯子,你可不要多想,本宫不过是叫母后宽心罢了。”
岳昔钧道:“臣省得。”
谢文琼暗暗瞪她一眼,心道:你省得甚么!
岳昔钧越发地摸不着头脑,再次在心中道:果然这世上还有比参禅悟道更令人难以琢磨之事。
一路无话,车驾先将岳昔钧送至驸马府,岳昔钧道谢告辞,临别时,谢文琼倒是神色淡淡,只略微点点头,当作道别。
安隐在门房处等候多时了,见岳昔钧下车,连忙扶她上轮椅。
岳昔钧一摸安隐的手,发现是温热的,想来是在门房处烤了火,便放下一半的心来,另一半心仍旧放不下:“我走时嘱咐过你,不必等我,怎么还等我呢?”
安隐推着轮椅,道:“公子久久不归,我担心么。倘若是公子再晚来片刻,我就要去宫门候着哩。”
岳昔钧笑道:“他们能将我吃了不成?”
“你不叫我跟随,”安隐道,“我自然会想东想西。”
岳昔钧道:“我不叫你跟随,是怕累着了你。那船上、宴上,你片刻都坐不得,何必去受苦。”
二人说着话,见了候在房门处的百濯,岳昔钧打发她去歇息了。
安隐关了房门,小声道:“公子,你叫我去的地方我已然去过了。”
“嗯,”岳昔钧道,“她怎说?”
安隐道:“她只说一切都好,叫公子安心。”
岳昔钧沉吟道:“今日坊门已关,劳烦你明日再寻个机会,尽量避开旁人耳目,再去一趟。就说灯我不供了。”
安隐笑道:“说甚么‘劳烦’,公子又客气起来啦。”
却原来,岳昔钧差安隐今日去莲平庵寻空尘问讯,却不想在船上生了变故,供灯之事被谢文瑶暗暗点破。
安隐讲罢了这事,便问起岳昔钧来:“公子今日如何?”
岳昔钧想起船上兰香、宴上薄毯,只报喜不报忧:“甚好,无人苛待于我。”
安隐打趣道:“想来公子也不是任人苛待的性子罢。”
岳昔钧笑道:“此言极是。”
二人都有些乏了,匆匆洗漱一回,便各自歇下。
翌日,安隐果然寻个由头,出了驸马府。她绕了几条街,暗暗留心,确认不曾被人跟随后,便行至莲平庵中,一回生、二回熟地请见空尘。
空尘将安隐请至禅房之中,床帐垂下,被衾遮住了其下的英都。
——空尘一颗七窍玲珑心,在初见安隐时,便知她不知英都之事。
空尘为安隐沏了茶,安隐道谢后,便开门见山地道:“空尘师太,我家公子言讲,她不供灯了。”
空尘慢慢将茶壶放回桌上,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左手背在身后,悄悄伸进了床帐之中。
空尘道:“为何不供了?”
与此同时,英都从被子中伸出手指,带着刀弓茧的指头在空尘手心中一笔一划地写下字来。
安隐摇头道:“我家公子不曾讲。”
空尘微微点头道:“阿弥陀佛,我知晓了。多谢施主相告。日后施主若是有事寻找贫尼,可在每日辰时开市之时,往西市的裴氏菜铺去。倘若菜铺掌柜戴了佛珠,便是贫尼有事相告。”
“好,”安隐细细记下,她饮了茶,起身道,“我恐怕不能久待,多谢师太代为传讯。”
空尘抽出左手,合掌宣了声佛号。
待等安隐离去,英都从被衾中钻出,凝重道:“这是叫我不可待在此地之意,难道是走露了风声?”
空尘不在意为甚么要走,只知道走便是了,道:“我有一师姊,现在京郊庵堂挂单,我可将你交与她。”
英都思忖道:“不必了,我想到一个好去处。”
第38章 水滴入海英都藏迹
空尘问道:“是何所在?”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英都道, “但若是木藏于林呢?”
空尘一点就通, 道:“施主想是要往安远坊去?只是住店须得要文书, 恐怕不易罢。”
这安远坊乃是京中一处非丰朝之人聚居之地,既有北方的朔荇人,也有西方、南方的外族。英都的相貌扎眼,叫人一眼便知其为北族人, 在丰朝人聚居的坊中, 多有不便,只有往安远坊去, 方能混入其中。
英都道:“这倒也不难,我的属下近日做了准备, 已然打点好了。”
空尘便道:“既然如此, 施主何时启程?”
“事不宜迟,”英都从床上坐起,“即刻便走。”
空尘帮助英都收拾了细软, 英都本就没甚么东西带来,走的时候也几乎两手空空。
英都的伤处在腹部, 在调养之下已然好了一半了,因此行走还算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