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游和冯浩然运气逼人,在抽签环节抽到了两条街外的沧海大学附属小学,这才一直住寝室。至于言开霁,不好意思,他远离数学很久了。
  自打大二上转到中文系,他觉得自己连颜值都明显比搞math那会儿高了不少。这体现在去酒吧的时候,美女更愿意靠近他了。显而易见,远离数学,诸事顺遂。
  言开霁转了两圈,又走到阳台,对面是留学生公寓,一片歌舞升平,隐约还能听见刺激的叫声,好像压根不知道下面死了人。
  而在那一声啊啊啊后,楼下不知道大几的哥们也不再说话,估计是冲击太大,回屋求援加洗刷心灵去了。
  往下看,能看到寝室楼大概的轮廓,另一头的灯已经全黑了,连点洗衣服打游戏的动静都没有。
  往上看,夜空漆黑如洗,唯有中间一轮月亮通红,言开霁垂下睫毛,脑中又一次闪过保安的那双眼睛。
  如果不是错觉……
  言开霁平时上课无聊,玩手机之余爱琢磨一些有的没的,比如闹鬼了怎么办,再比如丧尸来了怎么办,还比如外星人入侵地球了怎么办。
  唯独没想过顾游丢了该怎么办。
  时针逼近零点,顾游依然不知所踪。
  顾游是整个寝室和言开霁相处时间最多的人,俩人从大一就是哥们。没转专业前,每逢期末,顾游都天天拎着言开霁念数学,从高数念到线性代数,再从线性代数念到解析几何,强压之下,钢铁学渣言开霁硬是一门课都没挂。
  言开霁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只一下,他就走到了门口,伸手拧下门锁。
  不挂科的大恩大德,就算外头在下刀子,他也得去把人找回来。
  门锁拧到头,门纹丝不动。
  言开霁狠狠拽了两下,大木头门好像焊死在了原地,连“吱嘎”声都没磨出来一点。
  门好像坏了。
  大胆点,门就是坏了。
  那顾游是怎么出去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言开霁的头皮开始发麻,不光因为这一点,还因为他同时意识到了更多的点。
  保安诡异的红眼睛、鲜红的月亮、阿姨不断让他们快点进楼的催促、只晚了一分钟就被关在外面的同学、消失的出校码、莫名其妙断掉的网……
  还有已经进来了,且明显一副准备洗洗睡的样子,现在却躺在楼下的同学。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见鬼了!
  万籁俱寂,唯有冯浩然依旧鼾声如雷,睡得像头死猪。
  言开霁脑中顿时浮现出一句话。
  ——生时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
  再睡下去,他们全寝可能都要身体力行地践行这句名言了。
  言开霁转身看见洗手台,拿牙缸接了杯水,径直走到死猪跟前,对着他的脸浇了下去。
  死猪发出哼哼声,起死回生,嘴里念叨“老顾……”
  言开霁心头一个激灵,立刻拍拍他脸,“老顾怎么了?”
  “老言?”冯浩然掀起眼皮,目光呆滞,“刚才是不……是不打雷了……”
  言开霁揪住他耳朵追问:“打雷之后呢?你还记得老顾什么吗?”
  “之后……我震醒了……老顾拿我笔,在那写什么……着急忙慌的……然后就不知道了……”
  言开霁把他的脑袋按回桌面,走到顾游桌子前,入目就是一本卷着边的《什么是数学》。
  言开霁看见数学俩字就眼睛疼,赶紧把《什么是数学》扒拉到一边,没想到这带着私人恩怨的一扒拉,劲儿使得有点大,《什么是数学》可怜巴巴一翻身,直接翻到了地上。
  书页敞开,里面夹着的一张纸也掉了出来。
  这张破纸是从学校发的本子上撕下来的,上面还印着斜体的“沧海大学理学院”,看起来非常亲切。
  前提是,忽略掉上面红色粗体马克笔字迹的话。
  顾游的狗爬字写得歪七扭八,言开霁眯着眼睛辨别半天,才勉强看出来里面的内容。
  “11点前回寝,之后不要出门,12点睡觉,床帘安全,拉窗帘,多看钉钉,封校,6.15别走”
  没有连贯的语句,只有几个关键词,应该是慌乱之中写下的。
  言开霁很快就知道,为什么应该赶紧睡觉了。
  血,成片的血。
  从阳台,从门外,河一样的鲜血兵分两路,正欢快地向屋内渗入。
  整个一润物细无声。
  冯浩然被从椅子上强行架起来的时候,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抗拒,嘴里还在嘟囔:“不用上床……我腿软了,趴桌睡……明天再说……”
  “可你这边有只蟑螂。”言开霁张口就来,一边加紧手劲:“我刚看见的,可大一只了,你再不上去,待会儿你俩就见面了!”
  两边血流双向奔赴,眼看已经逼近脚下。
  闭着眼睛的冯浩然终于嗷一嗓子,一把挣脱他的桎梏,蹭蹭几下爬上了梯子,矫健得像从未醉过。
  言开霁紧跟着窜上梯子,哗一下替他拉好床帘,不到半分钟,帘子内再度传来鼾声。
  来自阳台和门外的两片血河在寝室正中央胜利会师。
  言开霁手臂都是僵的,死死抓着扶手,几乎是抖着腿迈到了自己那边。“哗啦”一声拉上自己床帘的那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已经要停摆了。
  是他喝高了,一定是喝高了,以后再也不跟着冯浩然看鬼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