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苇京治走在天桥长长的阶梯上,他往下,女孩往上。
  擦肩而过时,他于刺耳的鸣笛声中听见了那一道轻巧的足音。
  赤苇停下脚步,一股没由来的冲动促使他回头望了一眼,少女的身影融在那稠腻的光里。
  当晚,赤苇被迷乱的梦境侵扰。身着白色和服、脆弱美丽的雪姬,微微侧首吻在男人唇角,洁白的冰霜迅速爬上对方的躯体;妖艳的新妇罗,从和服下摆延伸出狰狞的步足,穿梭在黝黑密林;手执牡丹花灯,立于小路边,半面红妆半面白骨的骨女缓缓拉出一个微笑……
  以及,天桥阶梯上,容貌秀丽的少女。
  夕阳像是抹在她面孔上的如血胭脂,纤长细密的羽睫微微颤动,好似血泊中振翅挣扎的蝴蝶。晚风拂起她的长发,有几缕轻轻擦过他的面庞,冰凉的、泛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是……精怪吗?
  赤苇眉心微皱,翻了个身,继续昏昏沉沉地陷入梦乡。
  第二天起床时,荒诞斑斓的梦境早已远去,赤苇按着头揉了揉,感觉自己昨晚没有睡好。
  一切如常,黄昏下精魅般的少女从生活中淡去,被人遗忘在记忆的角落。本该是这样,直到赤苇京治在中心体育馆再次看见她,才恍然惊觉,原来他没有忘。
  少女的头发扎成高马尾,穿着一身青白相间的运动服,独自一人在最靠里的场地练习发球。
  生活化的场景,熟悉的排球,她身上的非人感一下减去了很多,这样看就是普普通通的女子高中生。
  不,不对。
  赤苇京治在心里纠正自己。可能对方并没有注意,场馆内的人或有意或无意地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那个,是你们学校的吧?我记得你给我看过照片,是她吧?”不远处的男生戳了戳同伴。
  “啊,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另一个人明显有些局促,他和小泉纯子没有任何交集,只是在校内论坛保存过对方的照片,只是这种程度的认识而已。
  “可恶,早知道我也去音驹了。喂,你可以帮我去要个电话吗?你们是校友吧。”
  “你也说了只是校友啊!完全不熟好吗!你还打不打球了?”
  赤苇的国中队友也没忍住,凑到他身边小声八卦:“哇,太夸张了吧,除了正在打排球的那些人,剩下的好像都在看那个女生啊……”
  “不过,她真的好漂亮……”队友似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脸唰地红了,“额,我是说发球,很漂亮。”
  赤苇点点头:“确实,看动作应该是女排的部员,估计还参加过比赛。”
  两个小朋友哒哒哒地跑到少女身边,怀里抱着排球,抬头好像在跟她说话。赤苇看到对方弯下腰,黑发瀑布般从肩头滑落,她呼噜了一把小朋友的脑袋,笑着说了些什么,然后在一旁帮他们托球。
  不过两三个回合,她就能把球精准托到小朋友的击球点,小男孩把球扣下后,站在原地低头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手,紧接着朝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他看到那个女生微微昂起头,得意洋洋地笑了,冲小男孩比了个大拇指。
  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当她托起的球被好好扣下时,对方身上满溢的喜悦。
  是和木兔学长一样的,闪闪发光的人啊。
  直到结束,赤苇京治也没有上前打扰对方,和他一起来的伙伴,犹豫再三也选择了放弃。
  “嘛,能够遇见就很开心了,这样就很好。”
  “今天真是不错的一天。”赤苇附和,的确,短暂的相遇,如朝露般美好,停在这里就是最好的安排。
  赤苇没有想到,他居然还能再遇见对方。
  休息日,他的母亲硬是把他拉倒商场:“京治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妈妈都不知道该给你买什么尺码的衣服了。”
  赤苇夫人拿过一件上衣在他身上比了比,和旁边的导购小姐低声交谈:“这件怎么样?会不会太书卷气了?女生还是喜欢活泼有趣的男孩子吧?”
  “妈妈。”赤苇京治淡淡出声,企图打断母亲。
  “哎呀你这孩子,什么叫青春啊,这么无趣怎么行!”赤苇夫人把衣服往他手里一塞,“去换。”
  赤苇无奈地转身朝试衣间走去,再次出来时,他就看见那个女生,手里拿着两件男装,一副苦恼的模样:“姐姐,你觉得哪一件好看?”
  导购小姐极具耐心:“是给男朋友买吗?他有什么特征吗?”
  纯子一边回想,一边说:“身高快到180,和我差不多大,人很靠谱,喜欢运动!小岩超厉害的!打排球的时候特别帅!”
  纯子满脸期待地看着导购姐姐。
  导购从善如流:“哇,听上去很厉害呢。那就这件牛仔夹克吧,比较符合运动少年的气质。”
  纯子心满意足地拿着衣服和导购小姐去前台结账:“是的呢!小岩就是这么厉害!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嘿嘿。”
  赤苇京治心不在焉地任由母亲前前后后扒拉他,看衣服效果。他在想,东京有这么小吗?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
  等他终于从服装店解脱时,他又看到她了。彼时他正和母亲乘手扶电梯下楼,少女坐在一楼的公共长椅上,脚边是大大小小的袋子,怀里还抱了一个。乖乖地坐在那里,估计是在发呆,有一点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