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就跟你说她那男的可差劲了,可算离了。”
  “你就说,这婚姻不幸还挺折腾人的。”
  “懂?”二羊的眼镜闪着智慧的光。
  啊这……
  于舟目瞪口呆:“这你的经验啊?”
  “不说经验不经验吧,”二羊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反正我妈那会儿是听进去不少。”
  “但你没听进去啊,”火锅的脸皱成饺子,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你天天吓唬你妈,完了你要结婚。”
  “这男的暂时还可以,而且我们单位,家庭稳定的,更好往上升。“二羊无情地说。
  妈耶,还是事业型大女主剧本,于舟望着朴素的二羊,刮目相看。
  三个臭皮匠聊完各自的近况,又一边撸串一边聊小时候的事。于舟没胃口,只喝酒,三两杯后叹气说还是小时候好啊,每天的烦恼也就是少考了几分,回家会不会挨骂。
  火锅打个酒嗝说小时候是好,但小时候也没有你家苏唱啊,于舟想了想说那还是现在好。
  二羊和火锅看着她,挺感慨,于舟是朋友里最包子的那个,谁想到有天能干出这么“离经叛道”的事,还这么勇,跟家里直接就出柜了。
  几个朋友一聊,心里头舒服不少,二羊好不容易来一趟,火锅说带她玩个够本,又往酒吧去。
  她常去的一家,叫hours,她翻译为“小时”,后来又变成“小时候”,经常约人说走吧姐妹,去小时候耍一耍。
  还未被疫情肆虐过的酒吧永远那么热火朝天,男男女女在里面现形,用一个夜晚的时间做被欲望驱使的妖怪。二羊和于舟与这些灯红酒绿格格不入,一个穿得跟刚写完代码似的,仿佛是来靠动次打次的打碟声醒困的,一个神情跟刚从校园里跑出来似的,仿佛一低头就要看看几点了,宿舍会不会熄灯。
  于舟很乖地跟苏唱报备,说来酒吧了,等下可能需要苏唱来接她。
  苏唱问好地址,本想再等等于舟的消息,放下手机却不放心,跟学员们说了抱歉便驱车往酒吧赶。
  那天于舟喝了很多酒。
  她望着都市的沉溺和放纵,揣着干净的脸,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看形形色色的人,也在审视自己、二羊和火锅的选择,自己艰难地出柜了,二羊要订婚了,火锅还在浪,她真的像一个火锅,涮下去各种各种的人,烫熟了又捞走,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只有越来越浓稠的锅底。
  她在雾气弥漫中看见了一个清晰的剪影,干净得几乎透明,她从觥筹交错的杯盏中走来,从杂乱无章的乐曲中走来,从尖锐复杂的烟味中走来,从恣意张扬的舞姿中走来。
  于舟感觉自己真的回到了小时候,大概是个阴天,没有漫天星辰,只有团团乌云,小小的于舟,光着脚追月亮。
  月亮是黑夜的灯火,月亮是思乡的梦呓,月亮是孩子的梦想,月亮是旅人的神祗。
  她总会指引一些东西。
  于舟不记得苏唱跟二羊和火锅说了什么,但她过来抱住自己,把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温柔地放在她的肩上,低声喊:“粥粥,粥粥。”
  “苏唱。”
  苏唱笑了,月牙儿在她眼里:“粥粥。”
  于舟抱着她,很想得到她。
  她不是小朋友了,不再追逐月亮了,她想与月亮对话,她知道月亮不再活在神话里,她知道月亮是可以登陆的,是可以探索的。
  肚子涨得难受,苏唱扶她去卫生间,在外面等她。于舟自己一个人进去,上完厕所出来洗手,刚洗完手又有些犯恶心,进隔间弯腰想吐。
  吐不出来,她准备起身离开,但一转头,苏唱跟了进来,担心地扶住她。
  微亮的灯光刺痛了于舟的眼睛,却把苏唱勾勒得更加好看,她的脸上有淡淡红晕,可她并没有喝酒,应该是在封闭的空间里热的。
  于舟挂在苏唱身上,将门一关,便开始吻她,手也往里面钻。
  苏唱深深呼吸几下,将她的手握住,垂眸啄一口嘴唇,把她带出洗手间。
  跟二羊与火锅告别,两人打车回家。
  到了家里,苏唱没有开灯,站在墙边等着她,脊背很单薄,小小地靠了一下墙。
  于舟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怎么不开灯?
  苏唱用从海里来的声音包裹她,说:“你可以对我继续做,刚才在卫生间里的事。”
  你可以……
  “你可以问我,下周六有没有空。”
  “你可以把工作的手机号也发给我吗?”
  “要挑选的墓地,你可以陪我去吗?”
  “我在肃城高铁站,你可以来接我吗?”
  别人的这个句式,通常是靠近的许可,但苏唱的,永远是奔赴。
  于舟长大了,她对父母要求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因此,也有资格尝试在某些方面掌控苏唱。
  这场掌控没有从手开始,而是以舌尖,这是后来她们非常喜欢的方式。苏唱意乱情迷地抚摸着于舟的脸,偏头蹙眉望着床头柜上的台灯。
  交付自己是一个直面脆弱感的行为,对于苏唱来说,全权放弃主动权,很难,甚至对方没有用任何来交换。
  她不期待从对方身上获得什么,只想全面缴械。
  于舟激动得难以自持,她的指尖被月色包裹了,月亮的光影在呼吸,在吞噬,在挤压,挤压她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