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唱见她差不多好了,便提步走到洗手池前,弯腰打开水龙头,趁势洗了个手。
  于舟不知道说什么,第一次看电影遇到这种事,还是跟不太熟的漂亮姐姐。她洗手的样子也很优雅,慢吞吞的,衬得于舟更狼狈了。
  于是挪到另一边,又接凉水拍了拍额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背对着苏唱把纸条扯松一点,吸吸鼻子,感觉好像止住了,心下舒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扔掉,又在一旁小小地清洗了一下鼻子。
  她用纸巾捂着鼻头揩干,又递一张给苏唱擦手:“给。”
  “谢谢。”
  苏唱轻咳一声,难得地打破沉默:“怎么突然流鼻血了?”
  “可能是燥的。”于舟把纸巾扔掉。
  “经常这样吗?”
  “没有吧,”于舟摇头,“可能今天吃爆米花太甜了,上火?有没有可能。”
  俩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到走廊处放慢脚步。苏唱想了想吃爆米花上火的可能性,接着说:“以前吃,也会这样?”
  “以前不这么吃。”
  “嗯?”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吃甜的吗?我就把太甜的都挑出来吃了。”于舟随口说。齁死她了。
  苏唱停下脚步。
  旁边的小姑娘在看墙上的壁画,额头因为拍过水仍有些湿意,像绵绵的汗珠,将细软的头发略微蜷起来。
  苏唱看着她,眼神软了一点,一点点。
  于舟也停下来,不明所以地望着苏唱,食指将右边鼻翼抵住。
  “你这是……”苏唱在灯光下问她。
  “哦,刚塞了纸,我怕鼻孔被撑大,按住它,缩一下。”
  苏唱轻轻扬眉,眼里有了意料之外的笑意。
  她这么一笑,于舟就觉得挺如沐春风的,刚刚的窘迫也荡然无存,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啊,心理上有点安慰吧,嘿嘿。”
  但苏唱不需要,她的鼻子好好看,跟做出来似的。
  所以她当然不会理解于舟生怕鼻子形状被破坏的担忧了,于舟暗叹苍天不公,捏着鼻子跟苏唱又进门重新入座。
  后半场于舟看得很虚无,就是心里有事的那种虚无,她把自己的生平,哦,不是,和苏唱认识以来的寥寥无几的交往内容过了一遍,突然有点绝望。
  初见面是拎着盆的。
  见面第三天开始哭。
  手术当天问人家是不是看她胸了。
  第一次微信留言错把中药当红酒。
  机场偶遇怀疑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对着游戏角色发表了自己关于民生民情的皇帝宣言。
  被邀请看高大上的内部首映狂流鼻血。
  ……
  啊这,苏唱会不会想报警把她抓起来。
  送回什么医院吧。
  但人,想要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其实很难的,于舟想了二十分钟也没想出来好办法,眼睁睁看着灯光大亮,电影散场,那些网红三三两两地合照,于舟跟个躲避球似的巡逻镜头,生怕把自己给拍进去,然后看见苏唱放下二郎腿,微笑着起身,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打招呼。
  那大叔气质有点像陈道明,身后还跟着一个助理,看起来像有身份的。
  苏唱欠身颔首,臂弯里搭着薄外套,俩人在一旁小声说着什么,然后苏唱点点头,注视着对面的人的眼睛认真听,左手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小口。
  她喝完抿着嘴笑了,听口型是:“好。”
  怎么说呢,于舟这辈子都没亲眼见过这种人,游刃有余,落落大方,跟高级的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更高级,像款式简单但色泽温润的珠宝,没什么设计,但你一看就知道是限量款,世间无二的那种。
  于舟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然后低头,放大看,真是长得太好了,那头肩比,偷拍的身量和轮廓都那么好看。
  有点心虚,趁苏唱回来之前,于舟把手机放好。
  寒暄完,苏唱回来,略微俯身敲敲于舟旁边的扶手:“走吗?”
  她的教养很好,散场了也没直愣愣地站着挡别人拍场地四处的广告牌。
  于舟说好,把自己的小包又挎上,跟着苏唱往外走。
  一路到电梯间,俩人也没怎么说话,于舟一直在想,要不要请苏唱吃饭当作回礼。一般来讲她很少考虑这些,但今天可能表现得太丢脸,或者是被苏唱刚刚大人样十足的social给震慑了,二十一岁的于舟被莫名其妙地了上了一堂社交礼仪课。
  她还在想,这眼看着也饭点了,也不知道苏唱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吃饭,要怎么开口呢?
  电梯“叮”地一声响,她跟着苏唱走进去,听见苏唱问:“你回家,是吗?”
  哦,这意思是不吃饭了。
  “嗯,对。”
  “那我……”送字没出口,于舟问:“你有别的安排吗?如果有的话你去忙你的吧,我可以自己坐地铁回去。”
  “打车也行。”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她不穷的。
  “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苏唱说。
  没什么事,那是不是可以……
  “我回家也顺路。”
  哦,她想回家,那还是不吃饭了。
  显而易见,回去路上的于舟安静了很多,像电量不足的迎客鸟,还是会说“欢迎光临”,但说得哑声哑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