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妈妈见情况不对,当即让缉风去寻季钦。
  ——这些日子以来,她算是见识到了阮公子这纸糊一般的身子了,莫说是出去山林里祭拜半日了,就廊前不经意过路的北风都能吹得他着风寒。
  今日这病,来得急,必也很凶!若无张大夫上门,城内寻常大夫可能真应付不来。
  她在菡萏院子里,不停投着冷水帕子,等着缉风、等着季钦、也等着张辽。
  换帕子的间隙,她探阮清攸的额头,发觉丝毫不见好,都忍不住双手合十开始念“阿弥陀佛”。
  过了半个多时辰,季钦挟着一身寒风推门而入,后头跟着张辽和缉风,三人在门口处拍了拍身上,俱脱了披风才往内间行去。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你们可算是来了,”周妈妈赶忙让出床头。
  张辽上前摘了帕子摸了摸阮清攸额头、颈下,又号了脉,也来不及坐下写药方了,转头出门往季钦专留的一间药房里头去抓药、煎药去了,临走留了句:“拿温水给他擦擦身上。”
  菡萏院子不比秋风院,一应物具都是备得齐全的,周妈妈很快打了温水来,却见季钦已经垂着眉眼挽起了袖子。
  缉风和周妈妈对视一眼,一道退到了外间。
  不多时,张辽端着碗闻着就酸苦的药汤子进来,喂了几勺,咽得还没泼得多。
  季钦皱眉,“这样不行。”
  缉风进来帮忙,却发现帮不上忙,闻言开始看季钦,等着一个好使的法子。
  季钦好像确实有法子,当即做到床头,将阮清攸扶起来坐在自己怀里,一手制住阮清攸的手,另一手捏住阮清攸鼻子,让他仰躺在自己肩头,而后示意张辽,“灌!”
  缉风:“……。”
  这小子,真是不晓得心疼人……张辽咬着牙,上前一勺一勺给阮清攸灌了药,心窝子跟人掐了一样的疼。
  季钦从头到尾脸色没变过,开始时如何皱眉,后头就还是如何皱眉,完事儿也没顾及自己肩头沾满了阮清攸来不及咽下的药汁,拿了帕子给人擦嘴,后又让人面朝自己,捋了捋后背才又放他躺下。
  哦呦,夭寿哦……周妈妈从旁看着,忍不住闭了闭眼:世子这疼人劲儿,怎么一阵一阵的跟打摆子一样哦。
  夜还长着,季钦喊周妈妈、张辽先歇着,这边有事,他自会着缉风、追雾去叫。
  周妈妈与张辽确实也上了年纪,有些熬不住,欣然同意了季钦的安排,只是说:“他午间便用得少,晚间更是未用饭食,若一会儿醒了,先给他垫垫。”
  季钦点头,之后寻了本书,便在床头坐定了。
  过了个把时辰,察觉床上有了动静,季钦扣下书,凑近去问,“饿不饿?”
  阮清攸迷迷糊糊翻身,“嗯”了一声。
  “想吃什么?”季钦问,声音跟这个无风无雪的冬夜一样温柔了。
  “吃辣,想吃辣……”
  病中的阮清攸不会端着,不会设防,会真实地表达自己,会轻易说出自己喜恶,只是这么多年多病,不曾有人听过他说一句。
  这还是头一次,被季钦给听见了,说:“好,等我。”
  辣椒是西境小国来的,京中人并不常食,做辣菜的馆子都没有几个,但阮清攸得势时、在宫中是常吃的,这一点,季钦很是清楚。
  他自应下了,便就能做到,半夜可以用自己的势力开城门的人,寻这个,也不是难事。
  他出去同缉风交代了几句,两盏茶时间不到,缉风便提着个食盒回了。
  季钦净了手,将煮得软烂的面挑进木勺,阮清攸伏在凭几上,闭着眼、只张口,明明身子不适,却还是展露出了些舒心的微笑。
  “小郡王,咱们伺候地可还舒坦?”季钦打趣。
  估摸着阮清攸现在梦里雾里,又当自个儿回去了家破之前罢,也不是坏事,若能开怀,偷得半晌也可。
  “嗯,好吃……”阮清攸迷糊着应了声,然后没有骨头似的从凭几上滑下去,躺到了枕头上。
  季钦看着还剩的大半碗,皱眉问:“好吃不多吃些?”
  “再吃要吐啦……”阮清攸翻了个身,竟就借着药劲儿睡着了。
  季钦摇摇头,默默收起了食盒,提着放到了外间。
  等他再回内室,缉风欠嗖嗖地拿胳膊肘怼了怼追雾,“诶,你看指挥使这样,像谁?”
  追雾一头雾水,“像谁?自然是像他自己,还能像谁?”
  “像不像夫人怀孕害口时候,半夜跑出去找糖油果子的陈四?”
  第19章 流言
  阮清攸第二日晨间便散了高热,季钦放下心来,在日头高升之前离开了侯府。
  这些日子,他已不再贪图便利翻墙入府了,回回是正大光明地走正门,很是有一股子当家人的气势。
  徐金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大冷的天都急出来了满嘴燎泡。
  此一说来,这继母子算是知己知彼,季钦也确然没有打算让她好过。
  七日之后,阮清攸身子大好,凑在墙根侍弄绿梅时听到了府上人嚼舌根子。
  常言道三人成虎,不晓得最初传出的是什么样子,总之现在听进他耳朵的,就成了“少夫人与世子爷,已是有了首尾”。
  阮清攸听罢,脸色煞白,慌忙撂下花铲,逃也似地回了屋。
  周妈妈觉得不对,走过去墙边,外头二人竟还未讨论完。